第三十六章大势已去，跪地求饶
“钱宏达！你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断我们的电，就是断我们的活路！今天不给个说法，老子跟你拼了！”
愤怒的工人们，已经将小小的配电房围得水泄不通。
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甚至已经开始用肩膀，一下下地撞击那扇薄薄的木门。
“砰！砰！”
每一声撞击，都像是直接撞在了钱宏达的心脏上。
他吓得浑身哆嗦，裤裆里，一股温热的骚臭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不……不要过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我……我是厂长！我警告你们，再过来，我……我把你们全都开除！”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色厉内荏的尖叫。
然而，这句在过去足以让任何工人噤若寒蝉的威胁，此刻，却只换来了更加猛烈的嘲笑和怒火。
“开除？哈哈哈！老子们三个月没拿到一分钱了，你拿什么开除我们？”
“兄弟们，别跟他废话！把他拖出来！”
“砰——！”
一声巨响，那扇早已腐朽的木门，被轰然撞开！
孙正一马当先，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身后几个年轻工人，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一把揪住钱宏达那油腻的衣领，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从配电房里拖了出来，扔在了所有工人的面前。
“啊——！”
钱宏达发出一声尖叫，他那身笔挺的干部服，在撕扯中被扯掉了几颗纽扣，沾满了灰尘，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工人们自动形成一个圈，将他围在中央，像是在审判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无数双喷火的眼睛，无数句淬毒的咒骂，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就在这混乱和愤怒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
“咳。”
一声轻微的、并不响亮的咳嗽声，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整个嘈杂的厂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顾卫国，不知何时，已经从案板后走了出来。
他手里没有拿刀，只是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表情，仿佛眼前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了包围圈前。
工人们自动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走到瘫软在地、浑身发抖的钱宏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钱厂长，”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钱宏达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错在，”
顾卫国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戏谑，“你不该把这些把你当成衣食父母的工人，当成可以随意欺压的牲口。你更不该，在我摆下的饭桌上，企图掀掉我的桌子。”
他站起身，不再看钱宏达，而是转向那三百多号工人，朗声说道：“兄弟们，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气。但是，我们是工人，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打死他，脏了我们的手，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寒光一闪。
“对付这种人，我们，要用我们的规矩来办。”
他对着人群后的杨威，使了个眼色。
杨威立刻会意，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和一支蘸满了墨水的钢笔，走上前，扔在了钱宏达的面前。
那是一份打印得工工整整的——《自愿离职申请书》。
“钱厂长，”
顾卫国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在这份申请书上，签了你的名字，按了你的手印。然后，体体面面地，收拾你的东西，自己滚出这个厂区。从此以后，你跟第二食品厂，再无半点瓜葛。”
“第二，”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你不签，也可以。那我就只好把这份‘关于第二食品厂厂长钱宏达同志，恶意破坏生产安全、切断工厂电源、激起民愤、险些造成重大群体性事件’的报告，连同这三百多位兄弟的亲笔证词，现在，立刻，就送到郑副主席的办公桌上。”
“到时候，来的，恐怕就不是我这个厨子了。而是市纪委的同志，和派出所的公安了。”
“你自己，选一个吧。”
钱宏达的身体，如遭雷击！
他看着脚下那份申请书，又看了看顾卫国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报告交上去，他不仅仅是丢掉工作那么简单，贪污挪用公款的旧账被翻出来，他下半辈子，就得在牢里过了！
恐惧，如同最凶猛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最后一丝尊严。
“我……我签……我签！”
他涕泗横流，像一条垂死的狗，爬到了那份申请书前。
然而，他的手，抖得太厉害，连笔都拿不稳。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曾经作威作福的国营大厂厂长，猛地朝着顾卫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
“顾师傅！顾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这一跪，彻底将他那可笑的尊严，碾入了泥土里。
工人们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无比解气的快意！
他们没有欢呼，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曾经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钱扒皮”，是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卑微地摇尾乞怜。
顾卫国没有扶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签吧。”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钱宏达终于在巨大的恐惧下，用那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歪歪扭扭地，在申请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用沾满眼泪和鼻涕的大拇指，狠狠地按上了手印。
杨威上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那份决定了一个人命运的文件，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递给了顾卫国。
顾卫国看都没看，只是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钱宏达，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现在，你可以滚了。”
这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充满了无尽的威严和蔑视。
钱宏达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些工人们鄙夷的目光，疯了一样地，朝着厂区大门的方向，落荒而逃。
那背影，狼狈而又滑稽，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哦——！”
直到钱宏达的身影彻底消失，压抑了许久的工人们，才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震耳欲聋的胜利欢呼！
他们将顾卫国高高地围在中央，无数双质朴的手，想要来握住他的手。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重获新生的、最真挚的喜悦！
就在这欢腾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一辆半旧的军绿色吉普车，不紧不慢地，驶入了厂区大门，停在了人群的外围。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青年干部，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郑副主席的秘书，小刘。
他看着眼前这幅工人欢腾、万众归心的热烈场面，又看了看那片热火朝天的临时厨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推了推眼镜，快步走到顾卫国面前。
“顾师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敬畏，“郑主席派我来看看情况……现在看来，这里的情况，好像已经……解决了？”
顾卫国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置可否。
他只是将那份还带着钱宏达体温和泪痕的《自愿离职申请书》，轻轻地，递到了小刘的面前。
“刘秘书，你来得正好。”
“麻烦你，把这个，带给郑主席。”
“就跟他说，我们第二食品厂的全体职工，已经用实际行动，做出了他们自己的选择。”
刘秘书的手，是抖的。
他捏着那张还带着泪痕和屈辱气息的《自愿离职申请书》，感觉自己捏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刚刚从火山口里取出的、滚烫的岩石。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男人，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已经将他奉若神明、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工人们，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快了！
太狠了！
从接到通知到兵临城下，从一顿肉包到釜底抽薪，前后不过三个小时！
一个根深蒂固、经营了十几年国营大厂的厂长，就这么被一个“厨子”，用最阳谋、最无法抗拒的方式，给硬生生地拔除了！
整个过程，摧枯拉朽，没有给对手留下一丝一毫喘息的余地！
“刘秘书，”
顾卫国的声音，将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唤醒，“郑主席那边，应该还在等消息吧？”
“啊……是！是！”
刘秘书一个激灵，连忙将那份申请书如同烫手山芋般小心地收进公文包，对着顾卫国，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顾师傅，您放心！我……我这就回去向郑主席汇报！您……您真是……真是我们滨城改革的急先锋啊！”
他已经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只能搜肠刮刮地，找出这么一句最空洞、却也最政治正确的赞美。
顾卫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就辛苦刘秘书了。”
他挥了挥手，“我们厂里，百废待兴，就不留您吃饭了。”
一句“我们厂里”，轻描淡写，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主人翁的宣告。
刘秘书哪还敢多待，连连哈腰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厂区门口。
他知道，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地，汇报给郑主席。
因为，滨城的天，可能真的要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变了。
送走了刘秘书，顾卫国转过身，重新面对那三百多双充满了期待和信赖的眼睛。
钱宏达的时代，结束了。
而他顾卫国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兄弟们！”
他洪亮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从今天起，这家工厂，换主人了！我不管以前你们是怎么干活的，但在我顾卫国的手下，只有一条规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我不管你是老师傅，还是小学徒，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里，你们的工资，不再是死板的数字。而是跟你们亲手做出来的每一个产品，挂钩！”
“做得多，拿得多！上不封顶！”
“做得少，拿得少！混吃等死，就准备滚蛋！”
这番话，如同一场八级地震，彻底撼动了所有工人心底里那套早已僵化的、属于“大锅饭”时代的思维模式！
没有了铁饭碗？
工资跟产量挂钩？
上不封顶？
工人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大部分常年在一线、踏实肯干的老工人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眼中瞬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炙热的光芒！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能彻底改变自己和家庭命运的康庄大道！
而人群中，几个平日里跟着钱宏达混日子、最擅长偷奸耍滑、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旧干部和老油条们，脸色则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中的为首者，是厂里原来的副厂长，一个名叫赵立勇的瘦高个男人。
他看着顾卫国，眼中闪烁着怨毒和不甘。
他知道，顾卫国这三把火，第一把，就是烧向他们这些人的！
顾卫国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有疑问。”
他继续说道，“这家厂子，已经烂到了根里。生产出来的东西，连狗都嫌。我们，要做新东西！”
他对着杨威一挥手。
杨威立刻从卡车上，搬下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黑板。
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笔，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顾氏秘制腊肠！”
“腊肠？”
工人们面面相觑，这东西他们吃过，市面上的肉联厂也在卖，味道也就那样，能有什么前途？
“我这个腊肠，不一样。”
顾卫国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我只说三点。”
“第一，用料！我们只用陈老倔家最顶级的、吃粮食长大的黑猪后腿肉！肥瘦三七，黄金比例！”
“第二，配方！这是我顾家祖传了上百年的独家秘方，三十六味香料，古法腌制。做出来的味道，我敢保证，是你们这辈子，都没尝过的绝顶美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市场！”
他看着所有人，眼中闪烁着一种商界帝王般的霸气，“这种腊肠，我们不做内销，我们只做‘特供’！我会让它，出现在市领导的餐桌上，出现在省里来视察的贵宾的招待宴上！我要让它，成为我们滨城的一张名片！一份能卖到十块钱一斤的‘天价’腊肠！”
十块钱一斤？
整个厂区，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天文数字，给震得头晕目眩！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根小小的腊肠，竟然能卖出比猪肉本身贵上十几倍的天价！
如果说，之前的日结三块钱，只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那么此刻，这个“十块钱一斤”的宏伟蓝图，则是让他们看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
“现在，”
顾卫国趁热打铁，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圣旨”，“我宣布，第二食品厂，正式更名为‘滨城顾氏食品厂’！”
“孙正！”
“到！”
孙工猛地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我任命你为生产车间总主任！全权负责腊肠的生产！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从所有工人里，挑出五十个手脚最麻利、干活最踏实的人，组成我们的‘腊肠突击队’！工资，按件计酬！每生产出一斤合格的腊肠，生产小组，提成五毛钱！”
“是！保证完成任务！”
孙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知道，这是顾卫国对他最大的信任！
“杨威！”
“老板！”
“我任命你为销售部和采购部总负责人！你的任务，就是把我们做出来的第一批腊肠，给我卖出去！不仅要卖给领导，还要给我打开通往省城、甚至通往首都的销售渠道！”
“是！老板！”
杨威的眼中，也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顾卫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脸色铁青的副厂长赵立勇身上。
“赵立勇同志。”
他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赵立勇浑身一颤，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在……”
“既然你是副厂长，那我就交给你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顾卫国指了指厂区里那几栋破败的厂房和满地的杂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厂的‘后勤保障部’部长。专门负责打扫厕所、清理垃圾、铲除杂草。什么时候，我们厂区的地面，能干净得让苍蝇站上去都打滑，什么时候，我再考虑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噗——！”
人群中，有人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让一个副厂长，去扫厕所？
这哪里是安排工作，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杀鸡儆猴！
赵立勇那张瘦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他指着顾卫国，嘴唇哆嗦着：“你……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这是侮辱干部！我要去工会告你！”
“去吧。”
顾卫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给你批假，工资照发。你现在就可以去。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郑副主席的办公室，就在三楼。你告我之前，最好先问问他老人家，我这个任命，合不合规矩。”
赵立勇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了。
他想起刚才刘秘书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去告状，不过是自取其辱。
在几百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赵立勇的脸，由紫变青，由青变白，最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怨毒地瞪了顾卫国一眼，如同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顾卫国知道，这条毒蛇，暂时被他压下去了。
但他迟早，还会跳出来咬人。
不过，他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用这种最雷霆、最铁血的方式，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起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绝对的秩序！
“好了！”
他拍了拍手，对着已经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的工人们，下达了最后的总动员。
“我的规矩，已经立下了！我的蓝图，也已经画好了！”
“是跟着我顾卫国，吃香的喝辣的，年底拿着分红回家过年！”
“还是继续守着你们那套旧思想，等着被时代淘汰！”
“路，就在你们自己脚下！”
“现在，所有愿意跟着我干的，立刻到孙主任那里报到！不愿意的，可以去赵部长那里领扫帚！”
“我的‘腊肠突击队’，现在，正式成立！”
“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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