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心意
“哭什么！都他娘的给我笑！”孙正这位新上任的生产主任，眼眶也是通红，他却扯着嗓子，用他那大嗓门吼道，“今天是我们厂重生的好日子！是顾厂长给我们发钱的大喜日子！都给我把眼泪憋回去！谁再哭哭啼啼的，老子第一个不把钱发给他！”
这句粗俗的“恐吓”，却比任何安慰都有效。工人们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一个个挺直了腰杆，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泪痕的、灿烂的笑容。
顾卫国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没有半分波澜。他知道，收买人心，最有效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大道理，而是最实实在在的、能填饱肚子、能改变命运的——钱。
“林岚！”他再次下令。
“在！”林岚此刻也激动得小脸通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拿出“顾氏餐饮”财务总管的气势。她走到木箱前，拿起一本早就准备好的花名册，声音清脆而响亮：
“现在，开始发放工资和奖金！念到名字的，上前来签字领钱！”
“第一生产车间，一组组长，孙正！”
“到！”孙正猛地一挺胸，迈着军人般的步伐，第一个，走上了主席台。
“孙主任，作为生产总负责人，这个月，你的基本工资，八十块！另，作为‘腊肠突击队’总指挥，额外奖励，二十块！总计，一百块！”林岚将十张崭新的“大团结”，亲手递到了孙正那双布满了老茧的手中。
孙正捧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感觉比他这辈子抬过的最重的机器零件还要沉重！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对着顾卫国，重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感激，是敬佩，更是誓死效忠的承诺！
“下一个！钳工组，王铁柱！”
“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激动地冲了上来。
“王铁柱，本月工资三十块，昨日临时工补贴三块，今日参与腊肠试制，表现突出，额外奖励五块！总计三十八块！”
当那三十八块钱，实实在在地交到王铁柱手上时，他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三十八块！这比他过去在厂里一个半月的工资都多！
“谢谢顾厂长！谢谢林经理！”他连连鞠躬，恨不得把头都磕到地上去。
发钱，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整个会议室，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工人们将顾卫国和林岚围在中央，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谢谢顾厂长”，汇成了一股最温暖、也最坚不可摧的力量。
而在这片光明和喜悦的海洋之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赵立勇和他那三个同伙，如同四具被遗弃的尸体，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他们看着那些过去和自己称兄道弟、甚至还要巴结自己的工人们，此刻，正因为几十块钱，就对着那个外来者感恩戴德，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甘。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每一个领到钱的工人，走过他们身边时，都会投来那种鄙夷、幸灾乐祸、如同看垃圾般的眼神时，他们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痛苦到了极点。
这，就是顾卫国要的效果。
他不仅要在肉体上惩罚他们，更要在精神上，将他们与这个全新的、欣欣向荣的集体，彻底割裂！让他们成为人人唾弃的、永远无法翻身的“罪人”！
一个小时后，钱，全部发完。
三百多名工人，每一个人的口袋里，都揣上了沉甸甸的、足以让他们昂首挺胸的现金。他们看顾卫国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是敬畏，那么现在，就是狂热的、近乎于盲目的崇拜和信赖！
“好了！钱都拿到了！”顾卫国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我顾卫国说话算话！我说过，要让大家站着，把钱挣了！今天，只是个开始！”
“从明天起，我希望看到的，不是一群领了钱就想偷懒的懒汉！而是一群挣了钱，还想挣更多钱的饿狼！”
“我们厂的生产线，要二十四小时不停！你们的钱包，也要一天比一天更鼓！”
“有没有信心？”
“有！”
三百多人的怒吼，几乎要掀翻会议室的屋顶！那股被金钱和希望彻底点燃的士气，足以摧毁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
顾卫国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再次抬起手，虚压了一下。鼎沸的人声渐渐平息，但所有人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眼神炙热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是空话！”顾卫国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说二十四小时不停，就从现在开始！孙正！”
“到！”孙正往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
“你是生产主任，我问你，现在，立刻，马上！能不能组织起我们厂的第一个夜班？有没有弟兄，愿意跟着你，今晚就开工的？”顾卫国目光如电，直视着他。
“有！”孙正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过身，面向工人们，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厂长的话都听见了！咱们不能让厂长小瞧了！想挣钱的，想过好日子的，愿意跟我孙正今晚就干他个通宵的，都他娘的给我站到右边来！加班费按厂长说的，一倍半！另外，厂里管夜宵！”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涌动起来！
“我！我报名！”
“还有我！反正回家也没事干！不如在厂里挣钱！”
“孙主任，算我一个！”
王铁柱第一个冲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眼之间，就有超过一百人，精神抖擞地站到了孙正身后，组成了一个斗志昂扬的方阵！
顾卫国欣慰地点点头，又转向林岚：“林岚，把夜班人员的名单登记好。立刻去国营饭店，订一百五十份肉包子和骨头汤，钱从厂里账上走。确保弟兄们在午夜十二点，能吃上热乎的夜宵！”
“是！厂长！”林岚领命，小跑着就去执行了，脸上洋溢着干劲和兴奋。
安排完这一切，顾卫国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角落里那四滩烂泥身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全场的欢腾气氛，也随之骤然降温。
他缓步走了过去，工人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至于这几条，”顾卫国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谈论几件垃圾，“只会吸血、不会干活的蛀虫，我们欣欣向荣的新工厂，不需要。”
他的目光转向刚刚领了钱、正浑身是劲的王铁柱和另外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
“王铁柱！”
“在，厂长！”
“把这几堆垃圾，给我扔出厂区大门！”顾卫国冷冷地命令道，“并且，通知门卫，从今天起，永远不许这四个人再踏进工厂半步！谁要是敢放他们进来，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是！”王铁柱早就看这几个人不顺眼了，此刻得了厂长的命令，只觉得无比解气。他一挥手，带着几个兄弟，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架起瘫软如泥的赵立勇四人，就往外拖。
“顾卫国！你不得好死！”
“你等着！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赵立勇几人绝望的咒骂声，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被工人们重新爆发出的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彻底淹没。
清除了最后的障碍，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生产主任在组织生产，财务主管在安排后勤，工人们在为了更好的生活而摩拳擦掌。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充满活力的工业机器，正开始缓缓转动。顾卫国满意地吐出一口气。
当晚，顾卫国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进了厂里那间简陋的厂长办公室。
他将杨威，单独叫到了身边。
办公室里，灯光昏黄。顾卫国亲自为杨威泡了一杯茶，这让杨威有些受宠若惊。
“杨威啊，”顾卫国缓缓开口，“今天厂里这出戏，你都看到了。有什么感想？”
杨威沉吟了片刻，郑重地说道：“老板，我今天，才算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帝王心术’。您用一顿饭收拢人心，用一份工钱引爆干劲，又用雷霆手段清除异己。恩威并施，滴水不漏。我杨威，心服口服。”
“这只是小道。”顾卫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将那份早已写好的、送礼的名单，和一根用锦盒精心包装好的、最顶级的“顾氏腊肠”，一同推到了杨威面前。
“明天，你的任务，比厂里这三百多号人加起来，都要重。”
“我要你，在一天之内，敲开这名单上，所有人的门。把我们的‘心意’，送到位。”
杨威看着那份名单，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上面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他过去需要仰望的存在。
“老板，这礼，要怎么送？话，要怎么说？”杨威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什么话都不用说。”
“你只要把东西送到，然后告诉他们一句话就行。”
他看着杨威，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就说，‘我们顾氏食品厂，刚刚投产。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就是想请各位领导，帮忙尝尝，我们厂的工人，手艺合不合格’。”
“记住，姿态要放低，话要说得谦卑。但你的腰杆，要给我挺直了！”
“因为你送去的，不是求人办事的贿赂。而是我们顾氏食品厂，向全滨城，发出的第一份——战书！”
杨威接过那份名单和那个沉甸甸的锦盒，只觉得自己的手，前所未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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