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草原烽火连天起，天子密信藏杀机
巴图鲁这把由贾环亲手磨砺、淬毒、再放归草原的刀，其锋利程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没有急于去攻打任何一座坚城，而是选择了最聪明、也最致命的方式——游击。
他和他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如同草原上的狼群，精准而又凶狠地撕咬着大王子统治下最薄弱的环节。
他们烧毁为大王子军队供给粮草的牧场，抢劫为他输送兵器的商队，刺杀效忠于他的部落首领。
他们从不恋战，一击即走，将整个准噶尔草原搅得是鸡犬不宁，风声鹤唳。
而那个由贾环为他量身定做的“复仇传奇”，在“兴复会”暗子的推波助澜之下，更是以一种病毒般的速度，传遍了每一个帐篷。
无数原本就对大王子不满、又感念巴图鲁旧恩的部落，开始暗中与他联络，甚至公然竖起了反旗。
大王子焦头烂额，他数次派出大军围剿，却连巴图鲁的影子都摸不到，反而被其牵着鼻子，疲于奔命，损兵折将。
不过短短两个月，曾经在西北不可一世的准噶尔汗国，便陷入了事实上的分裂与内战。
他们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来窥伺哈密卫这座日益繁华的雄城。
贾环的“以夷制夷”之策，取得了近乎完美的成功……
哈密卫，安西都护府。
贾环正与年富、王景弘等人，一同审视着沙盘上最新的战局。
沙盘之上，代表准噶尔势力的区域，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红色与蓝色小旗，分割得支离破碎。
“大人，真乃神人也！”
年富看着那混乱的局势图，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崇拜，“不费我大周一兵一卒，竟让那准噶尔人自相残杀至此！此等功绩，足以与霍去病封狼居胥相媲美！”
一旁的王景弘，也笑呵呵地附和着：“贾提举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咱家这辈子，算是开了眼了。想必，圣上得知此等天大喜讯，龙颜大悦之下，那‘王侯之礼’的赏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亲热。
这两个月，他与贾环合作得“亲密无间”。
那“神机营火药专供所”的利润，如同流水一般，通过他的手，源源不断地汇入皇帝的内帑。
他王景弘，也成了天子跟前最得宠信的财神爷。
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监视”的职责，彻底沦为了贾环这条巨大战船上，最忠实的“盟友”。
贾环听着两人的恭维，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片混乱的草原，投向了更为遥远、更为深沉的，京城的方向。
他知道，草原上的狼，暂时被拴住了。
但紫禁城里那条真正的龙，他的心思，才是这盘棋局之上，最大的变数。
就在这时，一名御林军亲兵，手持一卷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密轴，快步走入。
“报！贾提举，京城八百里加急，圣上密旨！”
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的密旨，没有封印，没有传旨太监，只有一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由皇帝亲笔所书的……
家书。
贾环屏退左右，只留下年富与王景弘二人。
他缓缓展开那卷散发着龙涎香气息的丝绸卷轴，只见上面，是皇帝那龙飞凤舞、霸气十足的字迹。
信的开头，是对贾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给予了前所未有的赞赏与肯定。
“……贾卿之策，胜于汉唐。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策也。朕心甚慰，我大周有你，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然而，话锋一转，信的内容，却陡然变得森然，充满了帝王心术的算计与……
杀机。
“……然，巴图鲁乃是虎狼。虎狼纵被驯服，其噬人之心不死。如今纵其归山，虽解我一时之患，却也为我西北，埋下百年之忧。朕，寝食难安。”
“朕，给你最后一道旨意。”
“朕要你，亲率大军，以‘帮助巴图鲁平定叛乱，稳固草原’为名，深入准噶尔腹地。待其与大王子两败俱伤，精疲力竭之际，你要将此二人，连同所有参与内乱的部落首领，一网打尽，尽数……坑杀！”
“朕，不要一个分裂的、却依旧存有狼性的准噶尔。朕要的，是一个从此以后，再无王庭，再无汗王，所有牧场与人口，尽数并入我大周版图，彻底汉化的……西陲牧场！”
“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事成之后，你便是平定西陲的千古第一功臣。朕，不仅允你王侯之礼，朕，封你为‘安西王’，世袭罔替！”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用朱笔写就的、更为刺眼的小字。
“此事，朕只信你。你身边那个内务府的奴才，手脚虽干净，但心思太多。事成之后，该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轰！”
这封信，如同一道黑色的天雷，狠狠地劈在了王景弘的头顶！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皇帝，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什么“分忧”，什么“监管”，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皇帝利用他，来制衡贾环。
如今，见贾环这把刀已经磨砺得足够锋利，足够听话，便要毫不犹豫地，将他这个碍事的“刀鞘”，连同草原上所有的“后患”，一并……
清理掉！
兔死狗烹！
鸟尽弓藏！
“公公……公公您怎么了？”
年富看着王景弘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不明所以。
王景—弘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贾环，那双眯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全然的、不加掩饰的恐惧与……
一丝同病相怜的绝望。
他知道，这道圣旨，既是给贾环的无上荣耀，也是……
悬在他头顶的，最锋利的铡刀。
因为，圣旨上说，要“不留一丝痕迹”。
这天下，能做到真正“不留痕迹”的，只有一种人。
那便是，死人。
皇帝这是在逼着贾环，去做一件足以被后世史书记载为“屠夫”、“魔王”的绝户之事。
事成之后，贾环固然功高盖世，可他手上沾染的数十万草原冤魂，也必将成为他永世无法洗刷的污点。
届时，皇帝只需一道旨意，便可轻易地以“为天下苍生除害”的名义，将他这柄太过锋利的刀，彻底折断，收回所有的权柄！
好一招“借刀杀虎，再杀功臣”！
贾环缓缓地，缓缓地将那封密旨，凑到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激动与惶恐。
只有一种勘破了所有棋局之后，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看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王景弘，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年富，忽然笑了。
他走到那巨大的舆图之前，目光，却没有看向那片混乱的草原。
他的手指，越过了草原，越过了连绵的雪山，落在了舆图之上，一个更为遥远、更为神秘的所在。
那里，标注着三个古老的文字——天竺。
“王公公，”
贾环的声音，幽幽响起，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你可知，硝石与硫磺，除了能制火药，还能做什么？”
王景弘茫然地摇了摇头。
“它们，还能制成一种，名叫‘化肥’的东西。一种，能让土地的产出，凭空翻上五倍，甚至十倍的神物。”
“你又可知，”
贾环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炽热，“在遥远的天竺，有一种作物，名叫‘棉花’。那里的棉花，一年可以三熟，产量是我大周的十倍。其纤维之长，韧性之好，远胜松江之棉。”
“而从天竺，到我这安西，有一条比丝绸之路，更为古老的商道。只是，它早已被遗忘了数百年。”
他转过头，看着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王景弘和年富，嘴角，勾起了一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疯狂，更宏大的笑容。
“圣上，他想要一个没有后患的西陲牧场。这格局，太小了。”
“他想要的是疆土，而我，要送给他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以我这安西为中心，东连中原，西控草原，南通天竺，北抵极寒之地的，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而我们，”
贾环的眼中，燃烧着创世神般的火焰，“将是这个新帝国的……奠基人。”
“王公公，你现在，还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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