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盐钞惊动安西府，锦书遥递对弈帖
安西都护府，指挥部的烛火，在深夜的寒风中微微跳动，映照着贾环那张变幻莫测的脸。
他将薛宝钗的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
信上的字迹，依旧是那般端庄秀丽，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连纸张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惊涛骇浪般的气息。
年富与王景弘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贾环从最初的震惊，到眉心紧锁的沉思，再到此刻，嘴角竟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为了一声低沉而又畅快无比的……
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林黛玉！好一个‘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潇湘妃子！”
这笑声，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充满了棋逢对手的激赏与兴奋，听得年富和王景弘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愈发地惊疑不定。
“大人，”
年富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道，“京中是否出了变故？莫非……是王家又在背后捣鬼？”
在他看来，能让贾环如此失态的，必然是来自京城勋贵集团的致命一击。
“王家？”
贾环摇了摇头，他将那封信递给二人，眼中的光芒亮得骇人，“他们，已经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我的对手，现在，是她。”
王景弘接过信，只扫了一眼，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便瞬间凝固了！
他那颗自以为看透了世间所有阴谋诡计的心，被信上那短短一行字，震得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氏盐钞……联合江南商会……分庭抗礼……”
王景弘喃喃自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个词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力量！
江南！
那是整个大周帝国最富庶的心脏！
盐、丝、茶、漕运……
那里汇聚的财富，是西北这片贫瘠土地的百倍、千倍！
而林如海，作为连任三届的巡盐御史，其门生故旧遍布江南，他清廉一生的名望，在江南士族与商贾心中，本身就是一块比黄金更坚挺的金字招—牌！
林黛玉，竟将这份无形的、庞大的政治遗产与她父亲留下的百万家财相结合，撬动了整个江南的商业命脉！
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这是在用一个真正的、由实体经济支撑的金融帝国，来挑战贾环这个依靠国家信用与未来预期所构建的、看似庞大的空中楼阁！
“疯了……这个林家丫头，是疯了不成？”
王景弘失声惊呼，“她这是要……这是要与您，与圣上，公然打擂台啊！她哪来的胆子？”
“她不是没胆子，她是胆子太大了。”
贾环的眼中，满是赞叹，“她不是在打擂台，她是在告诉我，也告诉圣上，她林黛玉，不是一件可以任人摆布的赏赐，更不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是棋手。一个，有资格与我对弈的棋手。”
他走到那巨大的舆图前，目光不再停留于西北，而是投向了那片富庶的、如翠玉般镶嵌在帝国东南的江南。
“你们看，”
贾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老师指点学生般的耐心与……
兴奋，“宝姐姐的‘荣国商钞’，其根基，是我，是宝钞司，是圣上的皇权。我们是从上而下，用权力来创造信用。这是一条霸道之路。”
“而林妹妹的‘林氏盐钞’，其根基，是江南的盐商、丝绸商，是江南数省的实体财富。她是从下而上，用利益来捆绑人心。这是一条王道之路。”
“她这一手，看似是在与我为敌，实则，妙到毫巅！”
贾环的眼中，爆发出神采，“她将江南那些原本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商贾，用‘盐钞’这根线，拧成了一股绳，成立了‘江南商会’。从此以后，她便成了江南商界名副其实的盟主！她不仅是在发行一张纸，她是在整合一个阶层，在创造一股，连内阁和六部，都无法忽视的庞大势力！”
年富早已听得是云里雾里，而王景弘，则是越听越心惊，越听，后背越是发凉。
他骇然发现，自己和圣上，都小看了那个看似只懂诗词的病弱孤女。
她的心机与手腕，竟丝毫不输于眼前这个少年魔鬼！
“圣上想用她来制衡我，却不想，竟放出了一条不逊于我的……真凤。”
贾环负手而立，仰天长叹，“妙啊，真是妙啊！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大人，我们当如何应对？”
年富急切地问道，“是否要立刻上书圣上，治她一个‘扰乱金融，私铸钱钞’的大罪？”
“治罪？”
贾环失笑摇头，“为何要治罪？她是我未来的妻子，她的荣耀，便是我的荣耀。她的财富，最终，也将会是我的财富。我为何要自断臂膀？”
他转过身，眼中，是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与豪情。
“她想下棋，我，便陪她下。”
他走到书案前，取过两张不同的信纸，提笔，飞快地写下了两封信。
第一封，是给薛宝钗的。
信中，他先是安抚了宝钗，赞扬了她敏锐的判断力，随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命她坐镇京城，稳住北方的基本盘。
绝不可与“林氏盐钞”发生任何直接的冲突，更不可进行恶意的价格战。
只需静观其变，巩固“荣国商钞”在北地、军中、以及官方项目中的绝对主导地位即可。
“……南北对峙，各守疆界。此非内乱，乃是龙凤和鸣。待我归来之日，便是天下归一之时。卿，勿忧。”
这封信，给了宝钗绝对的信任与定心丸。
而第二封信，则是给林黛玉的。
他没有写任何关于商业、经济、权谋的字眼。
他只是闭上眼，任由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诗词系统”，与自己此刻那份棋逢对手的激荡心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随即，他睁开眼，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纸上，留下了一首狂放而又充满了欣赏与挑战意味的七言古风。
《闻黛玉起江南商会，以盐钞问鼎，戏作此诗以应》
潇湘仙子世无双，不弄琴筝弄雪霜。
忽闻江南风雷动，斥资百万试锋芒。
素手可织天下锦，慧心敢铸世间商。
金玉盟约皆尘土，岂甘笼中锁凤凰？
我于西陲开霸业，卿在南国启王章。
南北对峙皆棋子，输赢且看落子忙。
遥寄此书非战表，愿与知己共举觞。
待我功成归故里，与君对弈话兴亡！
诗的末尾，贾环又用小楷，加了一句轻佻而又充满了无上自信的附言。
“天下为局，山河为子。不知林妹妹，可敢与我，对弈这一盘，定国兴邦的……千古大局？”
做完这一切，他将两封信，分别封入两个不同的信封。
“将此二信，八百里加急，分送京城缀锦阁与潇湘馆。”
他看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因为这前所未有的挑战而燃烧。
征服西北，平定草原，那不过是屠夫与兵士的体力活。
而与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同样拥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绝代女子，进行一场关乎帝国未来金融命脉的巅峰对决，这，才是真正属于他这个现代金融巨鳄的……
战场！
他转身，看着早已被自己这番操作惊得说不出话的年富和王景弘，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传令下去。”
“自今日起，安西都护府所有工程，预算，加倍！”
“所有士兵，粮饷，加倍！”
“所有商路，护卫，加倍！”
“既然有人想跟我比一比，谁的钱袋子更深。”
贾环的眼中，闪烁着豪赌的疯狂。
“那我，便先用银子，将这整个西北，给我彻彻底底地，砸成一座永不陷落的……黄金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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