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凄风苦雨，末路之始

当那扇沉重的院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时，那声音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堂屋里母子三人的心脏上。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分成了两个部分。

门外，是江卫国带着他“新家人”走向的未知新生。

门内，是他们三人被遗弃后，所要面对的无边地狱。

“妈！妈！你怎么了！”

江建军和江小红的尖叫声，终于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看着口吐鲜血、昏死在地的王淑芬，彻底慌了神。他们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江建军手足无措，除了摇晃母亲的身体，嘴里翻来覆去地喊着“妈”，再也做不出任何有效的举动。

江小红则被吓得六神无主，她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又看了看哥哥那副窝囊废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完了。

这个家，彻底完了。

那个男人走了，带着家里最后一丝生气和希望，走得那么干脆，那么决绝。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栋空荡荡的房子，一屁股还不清的烂账，和一个不知死活的老娘。

“水……快去端水来！”江小红的脑子总算还残存着一丝清明，她对着江建军尖叫道。

江建军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进厨房，胡乱舀了一瓢冷水，跑回来就往王淑芬的脸上泼去！

“咳！咳咳！”

冰冷的井水一激，王淑芬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总算悠悠转醒。她睁开那双浑浊的三角眼，茫然地看着头顶的房梁，似乎还没从那致命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妈！你醒了！你吓死我了！”江建军见她醒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卫国……江卫国……”王淑芬的嘴唇哆嗦着，喃喃地念着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突然，那封信上字字诛心的内容，如同烙铁一般，再次灼烧着她的神经！

腐肉！逆妻！孽子！痴女！

“啊——！”她猛地坐起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狗，发出了歇斯底里，不似人声的咆哮！

“江卫国！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咒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那恶毒的咒骂，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却显得那么的苍白和无力。因为那个被她诅咒的男人，已经听不到了。

咒骂过后，是更深、更彻底的绝望。

王淑芬抱着那只依旧剧痛难忍的手腕，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儿女，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那哭声，再没有了往日撒泼时的底气，只剩下无尽的凄凉与悔恨。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哭声，咒骂声，呻吟声，混合在一起，奏响了这个家庭末路的第一首悲歌。

而此刻，一墙之隔的邻居家。

李婶正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饭，她竖着耳朵，将江家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撇了撇嘴，对着自家老头子，幸灾乐祸地说道：“你听听，又闹上了。我看老江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王淑芬那个搅家精，这回算是把自己的活路给作没了！”

江家的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个最现实，也最残酷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饥饿。

“饿……我饿……”江小红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她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随时都可能像她妈一样晕过去。

王淑芬的哭声也渐渐止住了。她抹了把眼泪，那双红肿的三角眼，死死地盯住了江建军。

“建军，”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了。你得想办法！去！去跟邻居借点米回来！先熬口粥喝！”

“我……我不去！”江建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个废物！”王淑芬见他这副怂样，气得浑身发抖，用那只好手狠狠地戳着他的脑门，“你不去我们娘俩就饿死在这里吗！你忍心看着你妈和你妹饿死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在王淑芬的逼迫和咒骂下，江建军最终还是屈服了。他涨红了脸，像一只要上刑场的囚犯，磨磨蹭蹭地走出了院门。

他敲响了李婶家的门。

“哟，是建军啊，有事？”李婶打开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李……李婶……”江建军的脸，烫得像要烧起来，他支吾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俺……俺家没米了……想……想跟您借点……”

“借米？”李婶故作惊讶地拉长了声音，“哎哟，这可不巧了。我们家也刚好吃完了，正准备让你李叔去粮站买呢！要不，你也去买点？”

说完，不等江建军再开口，“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江建军碰了一鼻子灰，又硬着头皮去敲另一家的门。结果无一例外，不是说没有，就是说不够，甚至还有人隔着门就直接开骂，让他别来沾晦气。

一圈下来，别说米，连根葱都没借到。

当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两手空空地回到家时，迎接他的，是王淑芬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废物！真是个废物！连点米都借不回来！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王淑芬彻底绝望了。她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看着这两个指望不上的儿女，心中那股恶气和贪婪，再次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

“借不来，咱们就自己想办法！”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老不死的把钱都带走了，可这屋里的东西他带不走！”

她的目光，如同饿狼一般，在屋子里扫视着。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了堂屋那张看起来最气派的八仙桌上！

“建军！”王淑芬指着那张桌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无比。

“把它给我抬出去！”

“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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