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钢铁死神

张远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戎马半生，见过西域的弯刀，领教过北狄的狼骑，甚至亲手剿灭过啸聚山林的千人巨寇。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军队，也见识过千奇百怪的死法。

可他从未见过眼前这般景象。

那不是人。

那分明是五十个从铁水中，浇筑而成的魔神！

他们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无视了身边那熊熊燃烧的火海，无视了那些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同袍。

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以杀戮为唯一目的的死亡意志。

他们手中的陌刀，长达近两丈，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那巨大的刀身，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面面可以移动的锋利的墙。

“拦……拦住他们！”

张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他几乎是本能地，下达了这个愚蠢到极点的命令。

残存的几十名镇抚司缇骑，和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青阳驻军，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剑，试图组成一道脆弱的防线。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陌刀队，没有冲锋，没有呐喊。

他们只是保持着那恒定的如同死神漫步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碾了过去。

“铛！”

一名缇骑鼓起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绣春刀，狠狠地劈在了一名陌刀士兵的胸甲之上。

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出现。

只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和一串耀眼的火星。

那名缇骑只觉得自己的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手中的绣春刀，险些脱手飞出。

而对方那厚重的板甲之上，仅仅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陌刀士兵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他只是机械地，按照训练了千百遍的动作，将手中的陌刀横着挥了出去。

没有精妙的招式，没有华丽的技巧。

只有最纯粹的最不讲道理的力量。

“噗”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那名缇骑，连同他手中的刀，他身上的甲和他那颗充满了惊骇的头颅，被那巨大的刀锋，拦腰斩断。

漫天的血雨泼洒了一地。

这血腥而恐怖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幸存的敌军，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魔鬼！他们是魔鬼！”

“跑啊！快跑啊！”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哭爹喊娘地转身就想逃离这片由火焰和钢铁构成的地狱。

然而，陌刀队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阵列中央，那个穿着飞鱼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早已面如死灰的张远。

五十人的队伍，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轻而易举地，烫穿了那早已溃不成军的敌阵。

他们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和一条由鲜血与哀嚎铺就的死亡之路。

张远终于怕了。

他那颗被贪婪和权欲填满的心第一次被死亡的恐惧，彻底占据！

他猛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就想逃跑。

他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顾不上说了。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陌刀队的阵型，突然从中间，如同一扇大门般向两侧无声地分开了。

一道身影，从那钢铁森林之中，缓步走出。

他没有穿戴那厚重的板甲，依旧是一身玄武卫队长标志性的皮甲。

他的手中，也没有拿那沉重的陌刀，而是一柄更加轻便，也更加灵活的特制指挥刀。

正是陈四。

他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的笑容。

他没有去追。

而是从背后缓缓地摘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弓。

一张由兵工厂用最好的钢材和牛筋，复合而成的需要五石之力才能拉开的强弓！

弯弓，搭箭。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没有瞄准张远的后心，也没有瞄准他的头颅，而是瞄准了那匹神骏异常的战马的后蹄。

“畜生，也该有畜生的死法。”

“嗖！”

箭矢，如同一道追魂的流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那匹战马的左后蹄的关节之中！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在高速的奔跑中，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张远，如同一个滚地葫芦般，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狼狈不堪地停下。

他那身华丽的飞鱼服，早已变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但一只由钢铁包裹的战靴，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张远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那五十个钢铁魔神，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那五十柄雪亮的陌刀，如同五十道从天而降的审判之光，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而陈四正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镇抚司……百户？”

陈四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就这点本事？”

“你……你们不能杀我！”

张远看着那一张张冰冷的面甲，终于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他色厉内荏地嘶吼道，“我是朝廷命官！是镇抚司百户！杀了我，你们就是公然谋反！朝廷的大军会将你们夷为平地！”

“谋反？”

陈四笑了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从你们将火焰，对准我陈家村无辜百姓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反了。”

“噗嗤！”

刀光，一闪而过。

张远那颗充满了恐惧和不甘的头颅，冲天而起。

世界，再次清净了。

陈四缓缓收刀，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早已放弃抵抗的青阳驻军。

他转过身，面向城楼的方向，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启禀东家！”

“敌将张远，已授首！”

“镇抚司缇骑，尽数伏诛！”

“我玄武卫陌刀队请东家下令！”

城楼之上，陈默看着那面代表着镇抚司的黑色大旗，被一名陌刀士兵，一刀斩断。

他看着那支不可一世的京城缇骑，在自己亲手打造的钢铁洪流面前，土崩瓦解。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这个腐朽的王朝之间，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缓缓举起了手声音在山谷间，来回激荡。

“打扫战场，收敛我方将士遗骸，厚葬。”

“所有降卒，收缴兵器，统一看押。”

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的青阳县城。

“传我将令。”

“明日，辰时。”

“全军，开拔！”

“兵锋所向，青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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