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徐妙云7

建文二年腊月，北平城飘着鹅毛大雪。燕王府内却暖意融融，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徐妙云正指挥着下人准备接风宴，突然听见府门外一阵骚动。她手里的汤勺“咣当”一声掉进锅里，溅起的汤汁烫得厨娘直跳脚。

“王妃！王爷回来了！”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大小姐她们也...”

话音未落，徐妙云已经提着裙摆冲了出去。刚跑到前院，就看见朱棣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五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孩子。

“四郎！”她脱口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

朱棣抬头看见妻子，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徐妙云的脸埋在丈夫带着血腥味的铠甲上，听见他胸腔里传来闷闷的笑声：“妙云，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徐妙云捶了他一下，声音却带着哽咽，“知不知道我...”

话没说完，五个炮弹已经齐刷刷扑了过来：“娘！”

徐妙云被儿女们团团围住，这个摸摸脸，那个扯扯袖子。朱玉英最夸张，直接抱着她的腰开始假哭：“娘！女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那个盛庸太可恶了...”

“少来这套！”徐妙云揪着长女的耳朵，“听说某位大小姐单枪匹马闯敌营？嗯？”

朱玉英立刻怂了，缩着脖子往朱棣身后躲：“父王救命！”

朱棣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那个...先进屋再说？为夫这铠甲都快冻成冰坨子了。”

徐妙云这才注意到丈夫和孩子们都冻得嘴唇发紫，顿时心疼得不行：“快快快，热水都备好了！玉英带弟弟妹妹去沐浴更衣！高炽！去厨房催催姜汤！”

朱高炽圆滚滚的身影从廊下转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儿子这就去！”说着还特意朝朱玉英挤挤眼睛，逗得大小姐直咧嘴。

等朱棣沐浴完毕，徐妙云亲自给他擦头发。铜镜里映出丈夫消瘦不少的面容，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怎么瘦成这样！.”

朱棣握住妻子的手，笑道：“这不是想你想的嘛。”

“贫嘴！”徐妙云轻轻拧了他一下，“听说东昌...”

“没事，”朱棣神色一黯，随即又展颜，“多亏月贵机灵，把张玉将军救回来了。这次回来修整些时日，来年再战。”

徐妙云知道丈夫心里不好受，便岔开话题：“铁蛋都会叫祖父了，待会儿让你见见。”

朱棣眼睛一亮：“真的？那小子...”

话没说完，房门“砰”地被撞开，朱高燧风风火火闯进来：“父王！娘！大姐和二姐又打起来了！”

徐妙云扶额：“这次又为什么？”

朱高燧一脸无奈：“大姐非要穿铠甲参加家宴，二姐说她像个铁罐头...”

等夫妻俩赶到前厅时，场面已经十分热闹。

朱玉英穿着锃亮的铠甲坐在主位上，朱月贵抱着那只红毛狐狸在旁边翻白眼。

朱启星和朱高煦正在掰手腕，张玉等几位将领在旁边起哄。

朱高炽忙着安排席位，张汀兰抱着铁蛋站在一旁偷笑。

“成何体统！”朱棣一声吼，厅内瞬间安静。

徐妙云笑眯眯地补刀：“玉英，你是打算穿着铠甲吃饭？要不要娘给你配个马鞍？”

众人哄堂大笑，朱玉英讪讪地脱下头盔：“女儿这不是...想给阿娘看看新铠甲嘛~”

“行了，”徐妙云拍拍手，“都入席吧。汀兰，把铁蛋抱来给祖父看看。”

小铁蛋已经一岁多，圆滚滚的像个小肉球。见到朱棣也不怕生，张开小手就要抱：“祖...祖！”

朱棣乐得合不拢嘴，把孙子举高高：“好小子！真结实！”

铁蛋在空中咯咯直笑，突然一泡尿浇了祖父满脸。

厅内瞬间寂静，张汀兰快要晕过去了。

“噗——”朱玉英第一个没忍住，接着所有人都笑疯了。朱棣抹了把脸，哭笑不得：“这小子...有前途！”

徐妙云赶紧接过孙子，递给张汀兰，又拿帕子给丈夫擦脸：“童子尿，祛灾的。”

家宴正式开始后，徐妙云特意让张汀兰坐在自己身边，不停地给她夹菜：“汀兰这一年辛苦了，既要照顾铁蛋，又要帮我料理府中事务。”

朱棣会意，也举杯道：“高炽来信常说汀兰贤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张汀兰受宠若惊，脸颊绯红：“父王母妃过奖了，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朱高炽在旁边傻笑，被朱玉英踹了一脚：“傻乐什么？还不给媳妇夹菜！”

席间朱高炽绘声绘色地讲述北平这一年的大小事，说到徐增寿炸厨房那段，连张玉都笑得喷酒。

“最绝的是上月，”朱高炽眉飞色舞，“三舅非说能做出会飞的烟火，结果把马厩给点了...”

徐妙云扶额：“然后你大哥提着水桶去救火，一个脚滑先把自己浇成了落汤鸡。”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朱棣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突然感慨道：“要是天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徐妙云在桌下握住丈夫的手，轻声道：“会的。”

宴席进行到一半，朱玉英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娘，我给您带了个礼物。”

徐妙云挑眉：“该不会是哪个倒霉将军的胡子吧？”

“才不是！”朱玉英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这是女儿从济南一个珠宝商那赢来的。”

徐妙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致的翡翠耳坠。她刚想夸女儿有心，突然福临心至。

“等等，”她眯起眼睛，“这不会是抢的吧？”

朱玉英立刻喊冤：“真是赢来的！那商人跟我打赌，说我一箭射不中百步外的铜钱...”

徐妙云和朱棣异口同声：“又是这招？！”

朱月贵在旁边补刀：“大姐现在逢人就赌这个，父王的酒都快被她赢光了。”

众人笑闹间，朱高燧悄悄蹭到徐妙云身边，从袖中掏出个小泥人：“娘，儿子在路上捏的，像不像您？”

泥人虽粗糙，却能看出是徐妙云的模样，连发髻上的簪子都惟妙惟肖。徐妙云心头一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还是我们阿燧最贴心。”

朱高煦不服气了：“娘！儿子也给您带礼物了！”说着献宝似的捧出一把镶宝石的匕首。

徐妙云嘴角抽搐：“你该不会是把盛庸的...”

“哪能啊！”朱高煦挠头，“这是从宁王叔那...呃...借来的！”

朱棣一口酒喷出来：“臭小子！那是你宁王叔的心头好！”

家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等孩子们都散去后，徐妙云和朱棣并肩走在回房的路上。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映得庭院如同白昼。

“妙云，”朱棣突然停下脚步，“这次回来，我发现高炽变了不少。”

徐妙云笑道：“是啊，越来越有当兄长的样子了。”

“是啊！”朱棣摇头，“他处理政务的手段，说话的方式，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像你了。”

“像我不好吗？”徐妙云挑眉看向他。

朱棣笑着揽住妻子的肩：“好，当然好。我们的孩子，像你才最好！”

“四郎，”她靠在丈夫肩上，“等仗打完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朱棣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长长的拖在雪地上。

——————

夜深人静，徐妙云靠在朱棣怀里，听他讲东昌之战的细节。

“盛庸确实有两下子，”朱棣叹气，“若非月贵机灵，假装溃逃引开追兵，张玉恐怕……”

徐妙云握紧他的手：“接下来怎么办？”

“休整一冬，”朱棣眼中精光一闪，“来年再战！”

徐妙云沉默片刻，突然翻身压住他：“再敢让我闺女涉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平燕将军’！”

朱棣：“……”

夫人，你这双关语用得有点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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