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为何选我
字迹颇有颜筋柳骨之风，落款是两个小字。
灵文。
他在朝中多年，倒也有些经营，这灵文便是其中一个。
为人有胆识，处事滴水不漏，是个难得的人才。
最要紧的事，赫连潭曾于他有恩，入仕后，灵文便死心塌地的跟随他，甚至甘于隐藏锋芒，在稷下学宫不声不响的呆了许多年。
嘴角微勾，赫连潭轻笑：“皇后素爱演戏，咱们便演一出给她看。”
京城一间破落小屋里，男子一身洗的发白了的青衫，身形消瘦，骨节纤长，直起身取了架上一卷书，靠在墙边轻喘了口气。
脸色苍白，却透着温润书卷气。
屋门被打开，同僚大大咧咧闯进来，眉开眼笑：“灵文，好事，天大的好事！这回你可不准推辞，听我说完再说！”
灵文眉眼舒展，浅浅的笑：“什么好事。”
同僚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人进学宫，都是为了镀一层清贵的金回去，好日后飞黄腾达。
这个灵文却是个坏人，平日里低调到近乎透明，据说在学宫中已待了有七年。
一开始以为是个无能之辈，混吃等死。
后来才发现，此人胸中又沟壑，笔下有春秋，是个难得的大才。
再加上此人从不与人争执红脸，同僚间相处都十分和睦，有好事常也想着他。
“你啊，上回宫中行酒令，尚章先生亲自点评，这般大好的机会，你死活不去。这回可不能再拒绝。明日，苏丞相在景园设曲水流觞，广招贤才，拔头筹者，可直接入丞相嫡系做事。我知你性子不喜这些，但读书人总要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不是……”
同僚苦口婆心说了许多，已做好了被拒绝后死缠烂打的准备。
却不想，灵文顿了顿，竟主动问：“丞相嫡系？”
“啊……嗯嗯，对！”
同僚瞠目结舌了会儿，对灵文的主动十分诧异，仍道：“如今朝中苏家一家独大，若是得了苏丞相赏识，咱们的理想抱负，也就有了声张之处。”
灵文点了点头，一笑：“我去。”
次日流水曲觞宴上，多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士子。
苏丞相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的宴会，说好听点是寻觅人才。
说白了，就是手底下的人乱七八糟的关系想往上爬。
真才实学没几个。
果然看了一会，便更觉索然无味，起身欲走。
经过一隅时，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音急急问：“灵文呢，他不是说来么，怎么还不见人影！”
苏丞相心底轻蔑的嗤了一声，寻了个僻静地方走。
近日朝廷里忧心的事一桩接一桩，先是皇后昏迷，理所当然的把丰州大灾的事扔到他肩上，再是难民涌入州府，威胁抗议朝廷不作为。
历来赈灾，安抚难民，都是件难事，谁也没法保证每一个难民都能如意。
何况，丰州年年水乱，年年赈灾，款子下去了，还有层层官员中饱私囊。
长此以往，不仅国库难以为继，老百姓实在得到的好处，也没多少。
皇后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既博得了朝臣同情，又丢出了这烫手山芋。
便是他，也有些为难啊。
手底下又没有能堪大用的人，连苏玉溪也失踪了，愁的他整宿整宿睡不好。
忽然，假山后传来年轻人温醇嗓音：“我倒是觉得，要解决赈灾的问题，并不难。”
苏丞相眉心一凛，一句呵问还未问出口，又听到另一个声音：“灵文有何高见，各部大人为了这事，可都愁坏了呢。”
原来不是与他说话。
可这话却接到他心坎上去了，苏丞相靠在假山后，偏头看去。
只见一个衣着寒酸的书生头戴儒巾，笑容温浅：“历年赈灾，最大难题其实并非国库空虚。而是那些贪官污吏，从上之下，层层剥削，至于百姓，所剩无几。只是水至清则无鱼，想要彻查贪官污吏，亦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以为该如何。”
“前朝有位右丞，知人善任，有句话我十分赞同。他说，贪官不可怕，小贪之余为民谋福者善，大贪为国之富者也善，重在用人。”
苏丞相抚掌一笑，走出假山：“说得好，那你说说，丰州灾民一事，本相该如何处置。”
寒门士子为了往上爬可谓掏空心思，手段亦层出不穷，苏丞相相信这儒士出现在这里，还大谈特谈时局，就是专门为了等他过来。
果然，儒士见了他并不惊讶，倾身行了一礼，温声：“学生灵文，见过丞相。”
“丰州之困，说到底不过是老生常谈。若是不将根源诊治，年复一年，仍是毒瘤。丞相若不嫌弃，学生愿详细说明。”
苏丞相眯了眯眼，幽幽：“本相欣赏有野心的人，但可不喜欢徒有心机，没有本事的人。你若说的在理，从今日起，便是本相门生。”
“依学生之见，人为主，地为辅。当务之急，该派人修建大坝，疏通河道，还田于民。赈灾款项，则由大人亲信去拨，一来扬大人之名，二来震慑宵小。”
“修建大坝谈何容易，国库正直空虚，款项从何而来。”
“举国债，像富商借款，以工赈灾，亦使难民能自食其力，不至动乱。”
苏丞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儒士衣裳陈旧，对上他却从容不迫，回答亦有理有据。
提出的法子，细想之下，也觉可行。
当下拍了拍儒士肩头，露出几分笑来：“灵文是吧，跟我来。”
灵文深深一揖，并未做出欣喜若狂的姿态，淡然跟上。
苏丞相愈发赏识他，心底有意将其栽培为嫡系幕僚。
“本相听说你在稷下学宫修了七年史，有人说你胸中有沟壑，笔下能生花。往日怎么不见你入仕。”
灵文跟着苏丞相第二天，做事中规中矩，并未表现出极出众的模样。
暗地里，苏丞相却将他查了个底朝天，特地拿话试探。
“十年磨一剑，始知锋芒峥。若没有这七年，学生怎敢出现在丞相面前。”
苏丞相心头涌起巨大的虚荣，哈哈一笑，捻着胡须似无意般问起：“如今朝中多方势力相争，你又为何选了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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