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一夜白头
若是为了他医门传人的身份，如今医门，不也尽在他掌控，唾手可得了么。
为什么留他性命……容策将这个问题在心底念了一遍，眼底掠过一抹复杂。
“当然是，为了羞辱你。让所有人都看看，天之骄子，堂堂的医门奇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烛火幽暗。
牢笼门被打开，上官岑失魂落魄的被人拖出水牢，目光呆滞，身上冰凉。
死狗般被丢在容策面前，上官岑却一动不动，他像是被什么难以接受的消息砸昏了头，整个人痴了，傻了。
容策眼中怀着诡异的快感，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他知道这个让他真正留下上官岑性命的原因，一定会让上官岑崩溃。
曾几何时，他心中信仰的崩塌感，并不弱于上官岑。
天之骄子跌落泥潭的模样，确实令人畅意。
深吸一口气，容策将那点微妙的情绪尽数收敛，取过手下端着的骨针，亲手钉进上官岑百会穴。
上官岑闷哼一声，用力收拳，指尖刮出一片血迹。
他眼眶充血通红，却不是因为那根封了他经脉功力的骨针。
若有什么秘密，能将一个人数十年高高在上的身份脱入泥沼，让清高自傲的谪仙人崩溃，无外乎此。
“封骨针一入，你便终生是个废人了。我说过我不杀你。稍后我让人送你下山。对了，一个废人，也不适合做医门之主了，医门，便由我接手了。”
上官岑置若罔闻，狼狈的被拖着，一步一步走下山门台阶，在以往的亲朋好友注目之下，在将他当做偶像膜拜的同门眼中，被人丢下山门。
若容策是为了羞辱他，确实做到了，再没有比这更彻骨的耻辱。
医门弟子摄于容策的凶名，没人敢出头，直到上官岑从十几阶的台子上直接滚了下去，一个年轻弟子才愤怒出声。
“毒门这是何意！我们门主外出游历，为何会变成这样！”
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年长的师兄想拉没拉住少年，慌忙以袖掩面，退避三舍。
容策高高在上，揶揄看着那少年，嗤笑：“哦，我忘了告诉你们了，你们的门主，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我的水牢里。”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众人像才注意到上官岑被血浸透的衣衫一般，压抑的讨论声嗡嗡响起。
医门几个说得上话的代事长老大抵觉得脸面上过不去，硬着头皮站出来，指着容策大骂：“不肖弟子，同为白莲教门下，你怎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真当我医门无人不成！”
“是啊，我当你医门无人。”
容策笑吟吟：“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便一块儿通知了吧，白莲教自今日起，再无毒门医门之分，我，便是唯一的教主。”
长老梗的脸红脖子粗，却敢怒不敢言。
“白莲教待诸位一视同仁，想要随上官岑离开的，我亦不拦着。”
他在九阶之上，上官岑狼狈的趴在山门之底，撑着摔断的腿想要站起来。
“诸位，自便。”
偌大山门，风过无声。
医门诸人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江湖上常说，医门中人像木头，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变通，向来只会埋首在枯燥的药理典籍中。
可大抵是趋利避害的人之本能，这一刻，偌大医门，竟无人做那不懂变通的木头，站出来帮扶上官岑一把。
容策嘴角笑意渐冷，折扇收合，冷淡：“既然如此，本座今日便以教主之名，逐上官岑出教。此人今后生死，与本教，再无干系。”
上官岑刚站起来，断腿没有支撑，不由又倒了下去，他像刚听清容策说的话般，无所适从，惊慌的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那方才出头为他说话的小师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稚气未脱的脸颊红通，大声：“我跟门主走！”
他小跑下山门长阶，咬牙切齿：“门主平日待大家怎样，大家伙扪心自问。这里不容他，这里便不是他的家，亦不是我的！”
在上官岑试图站稳的瞬间，小师弟搀住了他，扬起一抹稚气的笑：“师兄，我们走。”
几个沉默不作声的医门弟子也稀稀落落的从人群里站出来，走到上官岑身边。
白莲教在江湖中也算声名赫赫，毒医两门之变，一夜之间传遍江湖。
有人说那位教主手眼通天，名声刚显便将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也有人说，见那医门门主丧家犬般离开白莲教，成了个废人。
容策行踪不定，神出鬼没。
等蛛网的暗探飞书传回消息，他已不在教中。
而赫连潭得知消息后，当即命人备马，亲自去找了他。
赫连潭一直未曾放弃救他，谁知再相逢，竟是这般光景，心底不由内疚自责。
医门虽说不理世事，但家底还是殷实的，在俗世宅产颇丰，随上官岑离开的又个个都医术高明，便是给人看诊也不至于饿死。
赫连潭找到他们时，一行人落脚在西湖边的梅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子湖的风光昳丽举世无双，便是这畔上的梅庄，也沾了几分仙气，美不胜收。
庄子主人的屋子却暗沉沉的投不进一丝光亮。
上官岑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整个人隐匿在阴影中。
赫连潭惊异于屋中的死气沉沉，朝背影唤了声：“上官兄。”
轮椅上的人一顿，缓缓转过身来，走进了光明处。
他抬眸，似一截枯槁的竹，脸色惨白，目光黯淡。
然而最令赫连潭震惊的，却是他的满头华发。
一夜白头，他亦只从传说中听闻。
上官岑见他眼底震惊，淡淡笑了笑，驱动轮子到窗边，将帘子都揭开。
待屋中恢复光亮后，他才命人端上茶来，招呼赫连潭坐下。
“让赫连兄见笑了。”
赫连潭讷讷无言，心中有了诸多疑惑，却不知该从哪问起。
容策的手段，他能猜到一二，也理解上官岑从一个天之骄子跌落到谷底，心境定是跌宕。
可上官岑并非心志不坚之人，不可能因为这点小挫折便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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