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一瞬成长

赫连羽奋力游回岸上，呼出一口雾气，冻的发抖，手忙脚乱的脱下衣裳给苏皇后盖上，却又发现自己的外衣也是湿的，终于忍不住崩溃，哭出声来。

“母后，羽儿错了，您别吓我。”

许是慌乱中拍到了苏皇后，她猛的咳出一口水，幽幽转醒，鼻尖一酸，和他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待两人都哭累了，赫连羽冷静些许，哽咽着认真道：“母后，以往是孩儿不懂事，权欲熏心。现在我才想明白，皇位再好，也比不上您，我带您走吧，咱们不要这个位置了，咱们像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

他这番话想了一夜，在冰冷的湖水中抱住奄奄一息的皇后时，他便觉得，什么江山天下，尔虞我诈，真的都不重要。

帝师曾经告诉他，那个位置冰冷彻骨，只有孤家寡人才能坐得稳，可真成了孤家寡人，坐上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思。

赫连羽本以为苏皇后会认同他，却不料，苏皇后听后一怔，竟恢复了些许力气，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母后，儿只是……”

“够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许是情绪波动过大，苏皇后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她哀声：“羽儿，你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啊，更是母后最后的寄托，唯一的希望。如果连你都自暴自弃，那母后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赫连羽低声：“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么，我带着您离开夏北，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不好么。”

“你！”

苏皇后又是一阵咳嗽，声色严厉了许多：“小孩想法。你身上担着的，早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苏家世代荣光，你想母后成为苏家的千古罪人，便是到了下面也不得安心吗。”

苏家，又是苏家。

赫连羽心头窝着一团火，恨不得把苏丞相和苏玉溪做的那些好事都说出来，可他忽然意识到，苏皇后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他的意愿，从来无关紧要，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是承载苏家野心的工具。

苏皇后喘了口水，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记住了吗。”

“儿……”

猝不及防的，苏皇后竟扬手挥了他一巴掌，赫连羽难以置信的捂住脸，他不明白，都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苏皇后还要为了那些虚名打他。

“这一巴掌，是为了打醒你，让你记住，你是太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记。无论牺牲什么，你都必须坐上那个位置。”

赫连羽欲言又止，苏皇后咄咄逼人：“羽儿，母后要你发誓，否则，母后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她满头散乱的发丝，眼睛亮的骇人，满是疯魔的姿态，赫连羽喉咙发紧，不敢违逆，顺着她的意思起了誓。

苏皇后松了一口气，仿佛一根一直撑着的弦断了，她佝偻起腰，苍老的不像话，好似冷极了，扯着湿透的衣服把自己裹的紧紧的。

赫连羽忙道：“母后，我先带您回去换洗，让下人煮碗姜茶来。您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父皇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您以后就留在府里……”

张扬跋扈的太子竟也懂得为母亲着想了。

苏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欣慰一叹，伸手摸过少年长开了棱角的脸，目光脉脉，满是不舍。

赫连羽如有所感，心头猛的一跳，伸手拉住苏皇后的手，像个小孩儿依赖着母亲。

“羽儿，你答应过母后的，无论牺牲什么，都得坐上那个位置。”

“是。”

“那也包括母后。母后活着，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苏皇后一向对自己一头乌黑的秀发引以为傲，绿云扰扰，梳晓鬟也。

但此刻，这满头的青丝被打湿着缠在脸上，比女鬼还要狼狈骇人。

她脸色苍白，凄然一笑，透出几分决绝之意。

赫连羽心头一跳，直觉不妙，伸手去拉她，却已经迟了一步，苏皇后带着她的满身伤痕，纵身跃进湖中。

“母后！”

年轻的太子殿下脑中一片空白，想也未想便跟着跳了下去。

湖水冰冷刺骨，赫连羽冻的手脚僵硬，生拉硬拽了许久才把人拉上岸，目光却空了。

他呆呆看着苏皇后的手，水珠大滴的滚落，到了唇边，却是咸涩的滋味儿。

苏皇后左手握着一根簪子，就扣在胸膛。

大团的血氲开，像极了苏皇后最爱的牡丹，她松开手，喘着气粗嘎的笑了笑。

“羽儿，母后不是个好母亲，不能陪着你了。这是，这是母后最后一回帮你，你要记住，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你登上皇位，母后会在天上看着你……”

她用自己的命，替优柔寡断的储君下定了决心，断了后路。

“母后！”

苏皇后握着他的手无力垂了下去，赫连羽凄厉一叫，徒劳的去捂伤口，怀中老妇的气息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赫连羽无助的像个孩子，茫然痛哭。

生母的鲜血将心底名为仇恨的花朵灌溉生长，霎时变作参天大树。

都怪……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无情男人，若不是赫连御，这一切本不该如此！

赫连羽咬牙切齿，抱着苏皇后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血迹混着水滴拖了一地，渗进比墨还黑的夜色里。

世人眼中无能怯懦的太子，似乎一瞬成长了，他近乎冷漠的料理了苏皇后的后事，没有假他人之手，就像埋了一只死掉的宠物。

他将苏皇后葬在自己院中的梨树下，摆了一坛清酒，枯跪了半夜。

天明时，他才拍拍衣摆上的泥，摇晃着站起来，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母后，下次来看您，我会让您瞧见，那害了您的男人，是如何死在我手里。”

浑然不知已被长子当做杀母仇人的赫连御，批了一夜折子，天还没亮，便又到了早朝的时候。

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赫连御抬头望了眼天色，似有所感。

童贯弯腰递了杯参茶，小心翼翼：“陛下，太医交代了，您不该这般操劳，老奴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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