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杂乱无章
赫连御睨了他一眼，轻笑：“实在是怕我死了吗。”
“老奴不敢！”
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宦官，依旧对他又敬又怕。
坐上了这个位置，便是如此，无亲无朋，孤家寡人。
年岁到底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自上回中毒后，赫连御愈发力不从心，咳了几回血，压着消息没让外人知晓，他自己心里却是明明白白，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只是回首往事，才惊觉，这半生，落下了这么多的憾事。
外头宫人起来洒扫，忽有一道轻呼：“下雪了！”
帝王披上外衣，走到殿外。
朦胧天色中，果然落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夏北少有这样大的雪，他还记得，头一回见到，是他遇到令妃，他此生，唯一爱过的那个人时。
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她啊，拂去衣上雪花……
鬓发霜白的帝王自嘲一笑，拢紧袍子，垂眸淡淡：“内阁派出去找建德的人，可有消息了。”
“尚未。陛下，这三皇子的禁足……”
“本就是做做样子给那些老家伙看罢了，老三真想做什么，朕的禁足令，又哪能拘得住他。”
只是那容策不除，夏北的江山又如何能久固。他便是到了下面，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帝王眯起眼，目光深邃锐利。
冷风掠过，吹动了御案上的折子，纸业露出一角，是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
“铲除白莲教。”
容策狡兔三窟，眼线遍布天下，要想找到他的所在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绮月寒人虽在他身边，却好似一具行尸走肉，视他如无物。
每每容策被她无视，挫败无奈之际，便能看到绮月寒和安安亲昵的相处，他忽又心软。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生母，最初的陌生后，他现在已经习惯缠着绮月寒，加上聪慧至极，已经学会叫娘了。
只不过只要安安叫容策爹爹，她便会生气，冷落安安几天，久而久之，安安也有些怕她，不敢在她面前和容策亲近。
容策看在眼里，又气又无奈，却也默认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他近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他的暴戾恣睢似乎终于引起了教中弟子的不满，接二连三的冒出几个长老反对他。
对于那些人，他自是用更为残忍的手段弹压。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流言悄然而起，都传教主练功走火入魔，最终会变成杀人不眨眼，六亲不认的魔头。
若是以往，容策不会察觉不到这些消息，可近来不知怎么了，他确实感到自己喜怒愈发难以掌控，甚至动手杀了手底下好几个亲近的人。
只有在绮月寒面前，他才能寻得一二安宁。
屋中传来绮月寒逗安安的笑声，容策在门口站了会儿，眼底泛上一抹笑意，推门而入。
绮月寒瞬间没了声响，冷着脸坐在一旁。
安安似有所觉，怯怯不安的往她怀里靠了靠。
容策却是俯身在桌上放了一封信，温声：“三皇子府的消息，我想你会感兴趣。”
绮月寒一怔，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愣住了。
仔细想想，她也已经有许多天没见过容策了，记忆中的容策，桃花眼总是含笑，三分多情三分凉薄，面若好女绝非虚言。
可此刻的容策，眉心隐隐发黑，笼着一团阴郁
，此乃杀戮过重，心思过深之人才有的面相。
容策挑了挑眉：“怎么，不想看？”
绮月寒忙接过信攥进掌心，心底自嘲，容策是害得她有家不能回的人，便是横死的面相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却仍有些走神，漫不经心的拆开信，只一眼，她瞳孔微缩。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
百花谷訾阳华之女，入夏北，行刺赫连潭。
绮月寒猛的起身，沉声：“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说罢便后悔了，容策手中暗网无处不在，要打探到这些并不是难事。
她只是好奇，容策告诉她这个做什么。
容策笑了笑，很是满意她的妥协，不紧不慢：“二十年前，訾阳华自负剑术无双，到夏北问剑剑仙玄临，遇到了一个女人。”
绮月寒两世都对江湖事一知半解，听得茫然，玄临又是谁。
大抵是她好奇的模样取悦了容策，他也极有耐心：“夏北皇帝每年初雪，会到城郊桃花庵中祈福，桃花庵里住着个和尚，名叫玄临。”
这个名字，二十年前，是江湖中仗剑天涯的年轻人最仰慕的存在，白衣剑仙，一剑断江，何等风姿。
只是世上少有人知晓，那剑仙为何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杳然于世。
“玄临，是赫连潭的亲舅舅。”
容策不紧不慢送出一记重击，绮月寒彻底愣住了，她对赫连潭生母的认知，只从那些只言片语的传说中，知道令妃生于微末，是一介宫女，一朝得宠，荣盛不衰。
可原来，还有旁的隐情么。
她忽然意识到，容策接下来的话，将是这江湖廿载来最隐晦的秘密。
訾阳华年少轻狂，问剑玄观，却连玄临的面都没见到，击退他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那少女，便是令妃。
那一战后，訾阳华剑心大损，重伤而返。
归途中偶遇百花仙子，不知怎的，两人便有了孩子，也不知为何，訾阳华从不承认，避入百花谷数十载，再未出山。
绮月寒茫然无措：“所以，訾先生的女儿为何要刺杀……他。”
“因为百花仙子恨訾阳华始乱终弃，自小对花不语说，要她有朝一日寻那负心汉报仇。訾阳华如今已死，大弟子不知所踪，帐自然算到了赫连潭头上。”
容策将那封密信慢慢折了，放到暖炉里点着，眼底藏了抹戏谑。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让绮月寒知道赫连潭有危险，却无能为力。
甚至这回花不语入京，也有他的推波助澜，最好是花不语一击得手，如此一来，赫连潭死了，绮月寒也就彻底没了挂念。
绮月寒满心杂乱无章，心绪不由飘远，不知此时，那花姑娘入京了不曾，赫连潭又有防备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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