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过于放肆
国都这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积雪没过人脚踝，宫人伏在路面扫雪，唯恐惊扰了贵人。
一片渺茫白色中，京郊一片枯桃林中，白衣僧人推开木屋门，抖落肩头的雪，眉心一点朱砂殷红，眉目慈悲。
倏地，白影晃动，眨眼到了十里之外的山峰之上。
这儿遥遥对着的，竟是皇宫的方向，正好能与皇宫最高处的摘星楼对望。
白衣僧人轻叹了口气，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佝偻下腰身，像不堪鸿毛般的雪花重量似的，霎时苍老。
兜兜转转，廿载初雪，一切似又归于原处。
三皇子府远离闹市，附近连家像样的酒馆都没有，红裙少女抱怨着跳上窗台，足间一串铃铛铃铃晃动，霎时清脆好听。
店小二看直了眼，直到少女眯着眼抽出一把寸长的匕首，他才猛的一激灵回过神来，屁滚尿流的跑下楼。
这少女正是花不语，奉母命进京报仇。
花不语支着下巴，看着略显寒酸的皇子府，其实对报仇这事兴致缺缺。
百花仙子年轻时也是江湖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日里温柔知礼，待女儿极好，唯有和訾阳华相关的事，她近乎偏执。
二十年来，无一日不在等着訾阳华回来娶她，又时时恨得破口大骂，割裂的如同疯魔。
终于等来了訾阳华的死讯，花娘子把自己锁在酒窖，足足待了一整天，出来后便要花不语来讨债。
花不语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信，对訾阳华那个渣男很瞧不上眼，连带着对他的徒弟也不上心。
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简单勘察了地形，一入夜，花不语便潜进了府中。
这穷酸的一亩三分地，不到片刻她便找到了赫连潭的住处。
书房中亮着灯火，一个端坐正直的男人坐在案前看书，连影子里的发丝都显得一丝不苟。
花不语冷哼一声，匕首甩到掌心，猛的破窗而入，直逼赫连潭面门。
那男人分明不见如何动作，待她近前了，却已如鬼魅一般掠开一丈远。
少女恼羞成怒，回身猛刺。
赫连潭蹵了蹵眉，眼看这姑娘年轻，不似寻常刺客，并未下重手，虚虚过了两招，心底一诧。
这姑娘的武功路子，竟是……
对于訾阳华的这个红颜知己，赫连潭略有耳闻，也曾听訾阳华醉酒后提及两人有个女儿，只是訾阳华那时心有所属，不敢面对，才辜负了母女二人。
想必至死都有愧。
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姑娘一击沉腰，匕首刺到了面前。
赫连潭屈身避开，扣住她的手，仔细一看，心下了然，这少女眉目间果然与訾阳华有几分相似。
少女被他钳住，挣脱不开，又羞又恼，索性闭上眼睛一仰脖子：“是我轻敌，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是。”
赫连潭哭笑不得：“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你要杀我，总得给个由头罢。”
花不语瞪了瞪眼，认真思索了片刻，大怒：“父债子偿，师父的债徒弟还，天经地义，你那不当人的师父做的孽，当然得你来偿！”
果然是花娘的女儿。
訾阳华还有条血脉流传于世，于情于理，他都有些欣慰高兴。
花不语龇牙咧嘴凶得很，却像只会挥爪子的小兽，毫无杀伤力。
赫连潭无奈摇了摇头，将她松开：“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
小姑娘很有骨气，怒气冲冲的骂他：“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然后，气鼓鼓的翻墙跑了，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会回来杀了你的！”
没曾想……
还是个言出必践的性子。
接下来的每天，赫连潭都在应付她算不上暗杀的暗杀。
对方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訾阳华留世的唯一血脉，赫连潭自是不会伤她。
只是回回逗弄着把人赶出去，回回花不语要不了两天便兴致勃勃的杀回来。
赫连潭颇为无奈，却也只得由着她去了，只当逗小姑娘玩。
然而其中内情，旁人不知，看在眼里，他这举动便充满了宠溺包容。
熟识他个性的，更是心底诧异。
司空夜不放心他，因此一直住在府中，对这一切自然知晓，偶然撞见赫连潭打走花不语后的笑容，心底又惊又挣扎。
私心里，他觉得绮月寒不可能回来了，即便回来，一个未婚女子，被人掳走将近半年，哪还可能清白。
就算清白，世人也不会信，连带着三个孩子也会饱受诟病，前些日子的谣言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站在朋友的角度，他确实同情绮月寒，但……
他更应该为赫连潭考虑。
如今朝中风起云涌，皇帝身体每况日下，即便压着消息，但朝中几位耳聪目明的大臣岂会看不到每日进出承德殿的太医？
皇帝一改此前观望摇摆的态度，解了赫连潭禁足，虽尚未归还兵权，但已有许多人转投了三皇子阵营。
说实在的，现在赫连潭不仅代表着自己，还关系着追随他的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绮月寒回不来，确实应该及早考虑另立皇子妃。
司空夜兀自思考着，暗衬花不语的出现是个契机，能助赫连潭忘了绮月寒。
于是在花不语再次到访时，司空夜开始明里暗里撮合两人，竟在赫连潭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引到了他卧房。
花不语是个愈挫愈勇的性子，最受不得挑衅，每每被赫连潭打败，回去定是气的吃不下睡不着，狠狠磨砺了两天功夫便要再战。
因为赫连潭留手，她总觉得，自己和赫连潭就差了那么一点。
今日有些奇怪，叫嚣了许久赫连潭都没出来，花不语在他屋中转了一圈，忽然看到包厢中有雾气冒出，还传来水声。
她并未多想，轻斥一声一剑探了出去：“纳命来！”
屏风四碎，浴盆中的男人惊愕不防，随即皱紧了眉，眼底隐有怒气。
这丫头，过于放肆了。
花不语却愣愣的看着他，脸倏地红透了，捂着脸尖叫：“登徒子！”
赫连潭默了一瞬，取过袍子穿上，冷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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