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北疆止战
三日后,雁门关。
这座天下第一雄关,此刻却笼罩在战云之中。
“报——”
斥候飞马入关:“将军!匈奴十万大军已过阴山,正向南推进!”
守将正是蒙恬。
这位名将此刻眉头紧锁。手中兵力不过三万,如何抵挡十万铁骑?
“传令各部,坚守待援!”他当机立断,同时派出八百里加急,“速报咸阳!”
...
蜃楼依旧漂浮在海面上,如一座死城。
王歌走出密室时,整艘船陷入诡异的寂静。阴阳家众人跪伏在甲板上,无人敢抬头。
“东皇大人他……”星魂声音颤抖。
“回去了。”王歌的回答模糊不清,“各自散了吧!”
没有人敢问什么叫“回去了”。
东皇太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阴阳家上下缄口不言,对外只说东皇闭关参悟天机。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王歌离船时,月神悄声问:“先生,东皇最后可有留言?”
王歌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说,仰望星空太久的人,会忘记脚下的路。”
月神愣在原地,直到船影消失在晨雾中。
王歌刚踏上陆地,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王先生!陛下急召!”
使者翻身下马,神色慌张:“北疆告急,匈奴十万大军南下!”
王歌接过急报,只扫了一眼:“知道了。”
“先生,陛下命您即刻启程……”
“不急。”王歌负手而行,“天塌不下来!”
使者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催促。
三日后,咸阳。
朝堂之上,群臣吵成一片。
“臣以为当即发兵三十万,将匈奴彻底击溃!”
“胡说!劳师远征,耗费巨大,不如议和!”
“议和?那是示弱!日后匈奴必然得寸进尺!”
“打仗容易,养兵难!北疆苦寒,补给困难……”
嬴政端坐龙椅,听着下面争吵,眉头越皱越紧。
“陛下,”王离出列,甲胄在身,显然刚从北疆返回,“臣奉蒙将军之命回朝请援。蒙将军镇守雁门,深知匈奴习性。此番南下,绝非寻常劫掠,而是有备而来。”
“哦?”嬴政身子前倾,“详细说来!”
“匈奴新单于冒顿,雄才大略,统一草原各部。此次更是征召精锐,誓要夺回河套之地。”
王离神色凝重,“蒙将军虽有重兵在手,但大军分守长城各要塞,从云中到辽东,防线绵延数千里。若要集结应战,恐怕远水难救近火。”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兵力虽多,却难以迅速集中。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就在此时,王歌到了。
“王卿来得正好。”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北疆战事,你可有良策?”
王歌行礼后,只说了四个字:“不战而退。”
满朝哗然。
“荒谬!”一位老将军怒道,“不战而退?那是逃跑!”
“将军说得对!”王歌点头,“是逃跑。”
老将军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承认。
“但问题是,”王歌环视群臣,“谁逃跑?”
“自然是我军……”
“错!”王歌打断他,“是让匈奴逃跑。”
这下连嬴政都来了兴趣:“说下去!”
“匈奴为何南下?”王歌不答反问。
“自然是贪图中原财富。”李斯答道。
“不全对。”王歌摇头,“更深层的原因,是今年草原大旱,牛羊大批死亡。不南下抢掠,他们过不了冬!”
王离眼睛一亮:“先生说得对!斥候来报,确有此事。”
“所以,”王歌继续道,“这不是侵略战,是生存战。对方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我们却只是例行防守。士气高下,一目了然!”
“那又如何?”老将军不服,“难道因此就要退让?”
“不是退让,是引诱。”王歌神色平静,“《孙子》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让敌人按我们的节奏来,而不是被敌人牵着走!”
嬴政若有所思:“王卿的意思是?”
“放他们进来!”
此言一出,群臣炸锅。
“放敌人进来?那百姓怎么办?”
“城池怎么办?”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王歌等喧嚣平息,才缓缓道:“诸位可知,狼最怕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怕困兽!”王歌自答,“草原上的狼,来去如风,最擅长的是游击。一旦被困在狭小空间,反而施展不开。”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地形:“放他们进来,但不是随便进。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设下埋伏。表面上节节败退,实则步步诱敌。等他们深入百里,补给线拉长,后路被断……”
“妙计!”王离眼睛发亮,“如此一来,匈奴铁骑的优势反成劣势。”
嬴政手指轻叩龙椅扶手。
叩,叩,叩。
每一声都敲在群臣心上。
“诸卿,”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们可知道,朕昨夜梦见了什么?”
群臣面面相觑。陛下怎么突然说起梦来?
“朕梦见一个农夫。”嬴政缓缓道,“他用一把钝刀,割倒了整片麦田。”
李斯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醒来后,朕一直在想。”嬴政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歌身上,“是刀利害,还是用刀的人利害?”
殿内鸦雀无声。
“王卿在巴蜀,用最普通的农人,做成了历任官员做不成的事。”
嬴政踱到殿前,背对群臣,“现在北疆危急,朕手中有精兵猛将,有良马利器。但朕在想……”
嬴政眼睛眯起,似笑非笑:“先生文能安邦,不知武能定国否?”
这是试探,也是刁难。
“朕可以给你兵!”嬴政话锋一转,“但只能给你三千老弱病残。”
群臣哗然。
这分明是要王歌去送死!
“父皇!"刚从巴蜀返回的扶苏急了,"这……”
“怎么?”嬴政冷眼看着儿子,“你要为你的老师求情?”
“不必。”王歌起身,神色从容,“三千足够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只有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儿臣请求同往!”扶苏突然跪下。
嬴政眼神微动:“理由?”
“儿臣在巴蜀半年,略通军务。”扶苏抬头,目光坚定,“更重要的是,儿臣想看看,老师如何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你可知道,这是去送死?”
“若老师都不怕,儿臣有何可惧?”
嬴政沉默良久:“准了!生死自负!”
七日后,雁门关外,一处临时军营。
三千老卒列阵。
说是军队,更像是一群等死的人。
称为老弱病残,毫不为过。
有的是头发花白、因旧伤而被淘汰下来的老兵;有的是刚放下锄头、被强征入伍的新兵,连刀都握不稳;还有的,则是从各个败仗部队里收拢来的“残兵”,士气低落,眼神麻木。
他们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尘烟,眼中满是绝望。
“都说王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一个老兵苦笑,“可神仙也变不出援军来啊!”
“别说了。”另一个叹气,“能死在战场上,总比病死在床上强!”
扶苏看着这支七零八落的队伍,心沉到了谷底。
王歌却仿佛视而不见,走到阵前。
没有铠甲,没有战马,还是那身青衫。
“诸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老兵们抬起头。
“你们在想,这是送死。”王歌直言不讳,“三千老弱,对十万铁骑。谁算都是死路一条!”
“我不会骗你们。”王歌的语气变得平静,“这一仗,确实危险。但危险不代表必死。”
“匈奴有十万人,我们只有三千。”他竖起三根手指,“但你们想过没有,十万人是什么概念?”
“十万张嘴要吃饭,十万匹马要喝水。他们看似强大,实则臃肿。”
“而我们呢?”他环视众人,“三千人,进退自如。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谁说一定要硬碰硬?”
老兵们的眼神开始变了。
“你们,想活吗?”
没有人回答。对他们而言,上了战场,生死早已由不得自己。
“很好。”王歌点点头,仿佛对他们的麻木很满意,“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活下去。要活下去,只需记住一件事——”
他环视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绝对服从。我的每一个指令,都是让你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听懂了吗?”
依然是沉默。
“很好。”王歌再次点头。他转向一名负责弓箭的老兵,“你,出列!”
老兵颤巍巍地走出来。
“拉弓,射靶。”王歌指着百步外的箭靶。
老兵的手在抖,三箭射出,两箭脱靶,一箭勉强钉在靶边。引来一阵压抑的低笑。
“你在怕什么?”王歌问。
“怕……怕射不中,大人怪罪。”
“我让你射靶,可曾说过一定要射中?”
老兵愣住了。
“听着!”王歌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能让人瞬间平静,“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三件事。一,吸气。二,拉弓。三,松手。至于箭飞向哪里,那是箭的事,不是你的事。再来一次!”
老兵将信将疑地照做。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遥远的箭靶,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动作。
嗡——
箭矢离弦。
正中靶心。
整个军营一片死寂。老兵自己都呆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心定则手稳,手稳则箭准。”王歌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你们之所以打败仗,不是因为你们弱,而是因为你们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你们在想会不会死,在想敌人有多强,在想家里的妻儿。这些杂念,就是你们最大的敌人!”
“从今日起,我不需要你们思考。你们的脑子,由我来代替。你们要做的,只是执行。我让你们走,你们就走;我让你们停,你们就停;我让你们射箭,你们就射箭。其余的,一概不准想!”
这是一种近乎剥夺个人意志的训练方式,却奇异地有效。
当士兵们不再背负思考的重担,当他们只需要完成一个个最简单的指令时,恐惧和犹豫消失了。
一支军队,哪怕是精锐,在混乱的战场上,十分力往往只能发挥出一两分。良将指挥,能发挥出四五分,已是极限。
而王歌,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这三千老弱病残的潜能压榨到了极致。
他们的动作如机械般精准,心无旁骛。
十成战力竟能发挥八九分!
匈奴十万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蒙恬遵照王歌的计划,节节抵抗,又节节败退,成功将冒顿单于的主力诱入预设的峡谷地带。
冒顿并非庸才,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连日的胜利让他有些轻敌。
“秦军主力不过如此!”他对手下大将说,“待我们拿下雁门,整个河套都将是我们的牧场!”
他不知道,一张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是夜,月黑风高。
王歌亲率五百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如鬼魅般摸向匈奴中军大帐。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型兵器,只有一把匕首和绝对的寂静。
“目标,帅旗。只许成功,不许纠缠!”
王歌的指令简单到极致。
五百人分成十队,从不同方向潜入。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仿佛一个人在操控。巡逻的匈奴哨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无声无息地抹了脖子。
当冒顿单于在睡梦中被喊杀声惊醒时,代表他权威的狼头大旗,已经被一把火点燃。
“单于!秦军劫营了!”
“什么?”冒顿霍然起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斥候冲进来:“西营遇袭!”
“北营粮草被烧!”
“南营马匹惊散!”
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冒顿脸色铁青。
“到底有多少敌人?”
“这……”斥候支支吾吾,“看不清,他们来去如风,一触即退。”
“废物!”冒顿大怒,“传令,全军戒备!”
然而,这只是开始。
整个匈奴大营瞬间炸锅。
敌人在哪?有多少人?没人知道。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王歌的队伍在混乱中悄然撤退,毫发无损。
接下来的七天七夜,匈奴大营没有一刻安宁。
白天,冷箭从各个角度射来。
晚上,火把像鬼火一样四处游荡。
你追,他们就跑。
你不追,他们就来。
最可恨的是,这些袭扰者似乎对匈奴营地了如指掌。
哪里防守薄弱,就攻哪里。
哪里刚换岗,就扰哪里。
恐惧开始蔓延。
士兵们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一有风吹草动,就是一阵乱箭。
结果常常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持续一月,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单于!”亲卫统领跌跌撞撞跑来,“大事不好!右贤王说……说……”
“说什么?”
“说您故意让他的部族当炮灰,他要……他要退兵!”
“混账!”冒顿气得发抖。
但这只是个开始。
很快,各种流言在军中传开:
“听说了吗?单于准备把我们卖给汉人。”
“右贤王的妃子被单于看上了!”
“左贤王私藏了粮草。”
曾经同仇敌忾的十万大军,开始相互猜疑。
“不对劲。”冒顿终于意识到问题,“这是离间计!”
但晚了。
当晚,右贤王真的带着两万人马撤走了。
有人带头,立刻引发连锁反应。
“右贤王都走了,我们还留着送死?”
“说不定真有埋伏!”
“撤吧,保命要紧!”
恐慌像野火一样蔓延。
中军遇袭第二月,冒顿惊魂未定,更坏的消息传来。
他囤积在后方山谷的粮草,一夜之间被烧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冒顿暴怒,“那里有五千人看守!”
执行任务的,正是另一支千人队。他们没有强攻,而是在上风处,用浸了油的火箭,将漫山遍野的干草点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山谷变成一片火海,五千匈奴守军被活活烧死、呛死,根本无法靠近粮草。
断粮,是骑兵的灭顶之灾。
“好胆!”
冒顿终于确认,他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撤退!立刻撤退!”冒顿当机立断。
但为时已晚。
在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上,有秦军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以逸待劳。
“第一排,放箭!”
“第二排,补位!”
“长矛手上前!”
指令清晰,执行果断。没有一丝混乱,没有一丝犹豫。
数万饥肠辘辘、士气低落的匈奴骑兵,挤在狭窄的谷道中,成了活靶子。他们引以为傲的机动性荡然无存,只能被动挨打。
与此同时,一直“败退”的蒙恬大军,从后方包抄而至,彻底封死了匈奴的退路。
喊杀声震天动地。
扶苏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看到,那些曾经被认为是“废物”的士兵,此刻眼神坚定,动作精准,如同一部完美的杀戮机器。
他终于明白,老师指挥的不是军队,是人心。
当人心凝聚,意志统一,老弱亦可变精锐,三千足以敌十万。
大势已去。
被围困十日后,冒顿单于派出了使者。
这位草原雄主,最终选择了低头求和。
他愿意退回阴山以北,并保证十年内不再南下。
蒙恬接受了求和,但提出了一个条件:
“留下所有战马,你们可以走。”
这对骑兵而言无法接受,但为了活命,冒顿只能接受。
夕阳下,数万匈奴士兵垂头丧气地徒步走出峡谷,消失在北方。
战场上,只留下万匹战马,和士气高涨、欢欣鼓舞的秦军。
两个月下来,三千人剩下不到两千。
但活下来的人,眼睛雪亮。
他们胜了,胜得如此干脆,如此不可思议。
消息传回咸阳。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三千援军奠定战局,胜十万铁骑——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但它偏偏就发生了!
嬴政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战报,看了又看。
“有意思。”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李斯额头见汗。他知道,陛下越是平静,心里的波澜越大。
“传令,”嬴政放下战报,“王歌、扶苏,即刻回京。”
一月后。
王歌没有回咸阳。
他给嬴政上了一道折子,说要去泰山一趟。
“看云。”
就这两个字。
嬴政看着奏折,哭笑不得:“这个王歌,真是……”
他挥挥手:“随他去吧!”
扶苏想跟着,被王歌拒绝了。
“有些路,得一个人走!”
...
泰山之巅。
深秋。
山顶寒风刺骨,云雾缭绕。
王歌一身青衫,负手而立。
北疆一战,让他看到了人心的纯粹——
那些老兵,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力量,正是最纯粹的良知。
求生!
天地间最朴素、最真实的愿望。
没有被任何大道理包装,没有被任何虚名诱惑。
他们只是想活着。
仅此而已!
他沉默地看着远山。
当根本的愿望被正视,被尊重,被激发——
老弱可成精锐,三千可敌十万。
那些士兵不是工具,不是数字。
是一个个想要活下去的人!
当他让他们为“活着”而战,而不是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口号——
他们展现出了人性中最强大的力量。
这,就是致良知!
不是让人变成圣贤,而是让人成为真正的人。
巴蜀的农民如此,北疆的老兵亦如此!
天下苍生,莫不如此。
“人道已明!”他望着云海,“那天道呢?”
人有求生的本能,天地可有?
人有良知,天地可有?
若天人真的合一,那天的"良知"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书上没有答案。
只能自己去找。
“人啊!”他自问自答,“到底是什么?”
“是钓鱼的,还是被钓的鱼?”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王歌回头。
不远处,一个老者坐在崖边。
手持钓竿,线垂云中。
钓的不是水中鱼,而是天上云。
“老先生好雅兴!”王歌走过去。
老者头也不回:“钓的不是鱼,是天机。”
说着,他回过头。
一张普通的脸,却有一双不普通的眼睛。
深邃如渊,仿佛能看穿一切。
“黄石。”老者自我介绍,“听说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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