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镇压
金殿灯火通明。
文武百官齐聚,气氛肃杀。
大殿之上,龙椅空置。
周青站在最前面,手持玉笏,正气凛然。
“诸位同僚!”他朗声道,“扶苏假传圣旨,欺瞒朝野。如今天下大乱,皆因他一人之私!”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周大人此言差矣!”有人反驳,“长公子乃嫡长子,继位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
周青冷笑,目光如刀,扫过在场众人,
“那为何不敢公布先帝死讯?为何秘不发丧?诸位可曾想过,一个连父亲死讯都要隐瞒的人,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这一问,如当头棒喝。
确实,始皇驾崩已月余,扶苏却迟迟不发丧,这本身就是疑点。
“或许……”有人试图解释。
“或许什么?”
周青步步紧逼,
“或许他在等待时机彻底篡位?或许他在伪造遗诏?还是说……”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先帝根本没有属意于他!”
满殿哗然。
这话太大胆了,简直是指着扶苏的鼻子说他要谋反。
“周青!”李斯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大胆?”周青转向李斯,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李相,您追随先帝多年,难道心中就没有疑惑?为何先帝驾崩时,只有扶苏在侧?为何没有遗诏?这一切,难道不值得深思?”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些问题,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有。
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现在周青挑明了,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周大人慎言!”有人提醒。
“慎言?”周青声音陡然提高,“国之大事,岂能儿戏?今日不说清楚,我等如何对得起先帝?”
“说得好!”
又有人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站到周青身边。
李斯脸色微变。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恭顺之辈,怎么突然……
不对!
他猛然醒悟。
这是一个局!
但是谁的局?
是扶苏的,还是……
“诸位!”又有人站了出来,“周大人说得有理。国之大事,岂可儿戏?今日若不说清楚,我等如何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
“对!必须说清楚!”
“要遗诏!我们要看遗诏!”
群情激愤,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周青一边。
争论越来越激烈,有人甚至已经按上了剑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整齐,沉重,带着肃杀之气。
大门推开。
一队甲士涌入。
但为首的不是扶苏。
而是……
“胡亥?”有人惊呼。
没错,正是十八皇子胡亥。
他一身戎装,手按剑柄,眼中满是得意。
“诸位大人,久等了!”
“胡亥,你这是何意?”李斯喝道。
“何意?”胡亥大笑,“自然是清君侧,正朝纲!”
他环视全场:“诸位,扶苏欺上瞒下,假传圣旨。今日本王子要为父皇讨回公道!”
“荒谬!”李斯怒道,“你有何资格……”
话未说完,一把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持剑的,正是胡亥带来的人。
“李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周青阴恻恻地笑着,“扶苏大势已去,您还是……”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
“诸位深夜聚集,所为何事?”
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平静,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回头。
殿门处,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扶苏一身黑衣,面沉如水。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却都像是踏在众人心上。
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佩剑的侍卫。
“大哥,”胡亥皮笑肉不笑,“你来得正好!”
“是啊,正好!”扶苏淡淡道,“正好看一出好戏。”
“扶苏!”周青直呼其名,“你还有脸来?”
“周大人好大的威风!”扶苏淡淡道,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周青身上,“连孤的名字都敢直呼了。”
“你算什么孤?”周青步步紧逼,手中玉笏直指扶苏,“没有遗诏,你就是庶民!”
庶民。
这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确实,没有遗诏,扶苏的继承权从何而来?
“是吗?”
扶苏突然笑了。
笑得让人心寒。
那笑容中,没有愤怒,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讽。
“周大人,你确定要这样说?”
“当然!”周青昂首挺胸,“除非你拿出遗诏!”
“遗诏……”扶苏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变得深邃,“周大人,让我问你。何为遗诏?是一纸文书,还是先帝之意?若只认文书不认人,那伪造一份又有何难?”
“你……”
“再问你。”
扶苏继续道,声音渐冷,
“二十年来,父皇放权培养储君,天下皆知。巴蜀平乱,北疆御敌,齐地安民,哪一件不是父皇授意?若无传承之心,为何要我历练?”
“那只能说明……”
“只能说明什么?”扶苏打断他,语气陡然凌厉,“说明你周青眼中,只有一纸文书,没有二十年的事实?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周青脸色微变。
胡亥忽然上前一步,手按剑柄,冷笑道:“周大人说得有何问题。扶苏,你若有遗诏,现在就拿出!”
“十八弟,你真以为掌控了一切?”扶苏摇头,“天真!”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那些原本站在胡亥身边的甲士,突然调转刀锋!
“你们……你们……”胡亥大惊失色。
“殿下,”为首的甲士单膝跪地,“幸不辱命。”
竟是蒙恬的部下!
“不可能!”胡亥踉跄后退,“我明明……”
“明明买通了禁军?”扶苏接过话头,“可惜,你买通的那些人,三天前就被我换掉了。”
“至于你的同党……”
他看向周青等人。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官员,此刻面如土色。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扶苏!”周青色厉内荏,“你敢?我们可是朝廷命官!”
“命官?”扶苏冷笑,“一个齐国奸细,也配称命官?”
“你……你胡说!”
“胡说?”扶苏拍了拍手。
侧门打开,又是一队甲士鱼贯而入。
为首的,赫然是蒙恬!
“蒙恬?”周青大惊,“你不是在北疆吗?”
“周大人消息有误啊。”蒙恬冷笑,“本将军三日前就回来了。”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扶苏缓缓道,“就像周大人的真实身份,也出乎所有人意料呢!”
“什么意思?”
“来人,告诉周大人,他是谁。”
一个黑衣人走出,正是子婴。
“周青,原名田和,齐国宗室。二十年前诈死,改名换姓,混入秦廷。”
每说一句,周青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子婴冷笑,“那你左臂上的刺青怎么解释?”
周青下意识地捂住左臂。
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拿下!”
扶苏一声令下。
但周青突然暴起,一掌击向扶苏!
“去死吧!”
眼看就要击中——
当!
一声清响。
周青的手掌,被一把剑挡住。
持剑的,是一个男子。
“剑圣盖聂?”有人认出了他。
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客,帝国通缉犯,如今的扶苏护卫。
“何苦?”盖聂淡淡道。
周青还想再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锁住了他的行动。
“这是……”
“剑势!”盖聂收剑,“结束了。”
子婴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上面除了周青的底细,还记载了更多详细名单。
他开始宣读。
每一个字,都像热油,砸在所有人心上。
不只是周青。
在场的叛党,一个接一个被揭露真实身份。
有楚国旧臣,有赵国遗族,有韩国密探……
二十年的渗透,在今夜彻底暴露。
周青颓然倒地。
“哈哈哈……”胡亥突然大笑,笑得疯狂,“好!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扶苏,你赢了!”
“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眼中闪过疯狂:“整个咸阳,一半的官员都是我们的人!你敢都杀了?”
“杀了他们,谁来治理天下?”
“没有这些人,大秦就要瘫痪!”
这话诛心。
确实,如果真的清洗一半官员,大秦的统治体系必然崩溃。
但扶苏却很平静。
“谁说我要都杀了?”
他缓缓走向龙椅。
每一步,都带着说不出的威压。
“我只杀首恶。”
“至于其他人……”
“我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转身,面对百官:
“诸位,今夜过后,天就要亮了!”
“是继续藏在黑暗中,还是走到阳光下,你们自己选。”
“给你们一个时辰考虑!”
“一个时辰后,愿意继续为大秦效力的,站到左边。”
“不愿意的,站到右边。”
“选择了,就要承担后果!”
说完,他坐到龙椅上。
是的,龙椅。
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让人想清楚很多事。
殿内寂静。
每个人都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终于,有人动了。
一个老臣颤颤巍巍地走到左边。
“老臣世受国恩,不敢背弃。”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左边。
但也有不少人,坚定地站到了右边。
其中不乏高官显贵。
“很好。”扶苏点头,“诸位都是聪明人。”
他看向右边的人:
“你们可以走了。但记住,走出这个门,就是大秦的敌人。”
那些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真的……可以走?”
“当然!”扶苏微笑,“但能走多远,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这话里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告辞!”
为首的人深深一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殿门关闭。
留下的人都松了口气。
“陛下英明!”有人赞道,“如此处置,既彰显了陛下的仁德,又……”
话没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
“扶苏无信!”
“杀人了!”
“救命啊!”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殿内的人脸色大变。
“陛下,这……”
外面,当那些人走出太极殿,迎接他们的便是如林的刀剑。
这群人被堵了回来,披头散发,硬着头皮跑了回来。
……
当夜,金殿内灯火通明。
扶苏坐在高位,面前跪着一群朝臣——正是站到右边,选择背叛的那些人。
“诸位可还记得,孤说过什么?”扶苏的声音平静如水,却让人不寒而栗。
“殿下说……说让我们走……”一个官员颤声道。
“对,我让你们走。”扶苏点头,“可你们为何不走?”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想走,但刚出殿门就被甲士围住了。
“我说过,以后你们就是大秦的敌人了,人应该为自己选择承担代价。”
扶苏站起身,缓步走下,“真以为背叛如此简单?选择站队,还能全身而退?”
他走到一个官员面前:“周大人,你在户部任职二十年,可知这些年贪墨了多少?”
那官员面如土色。
“还有你,李大人!”扶苏转向另一人,“你与楚地叛军暗通款曲,以为无人知晓?”
每点一个名,那人就瘫软一分。
“诸位啊诸位,”扶苏叹息,声音里带着嘲讽,“你们最大的错误,不是背叛,而是以为孤是个仁慈的傻子。”
“殿下饶命!我们知错了!”
“知错?”扶苏冷笑,“现在知错,晚了。”
他转身,声音陡然严厉:“来人!”
“在!”
“这些人,一个不留!”
“殿下!”李斯急忙劝阻,“如此杀戮,恐怕……”
“李相,”扶苏打断他,目光如刀,“仁慈要分对象!对忠臣百姓,孤自然仁慈。对叛徒蛀虫?”
他冷笑一声:“杀之而后快!”
“扶苏无信!”终于有人崩溃怒吼。
“我说让你们走,没说不杀你们。”扶苏的声音冰冷彻骨,“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刀光闪过。
血腥味弥漫整个大殿。
在场的其他官员噤若寒蝉,终于明白——
这位看似温和的长公子,骨子里流着的,依然是嬴氏的血。
仁慈是他的选择,但绝不是他的软弱。
“诸位,”扶苏环视剩下的人,声音恢复平静,“孤希望今夜之事,是最后一次!”
“新的时代需要新的规则。”
“忠于大秦者,孤不吝赏赐。”
“背叛大秦者……”
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这就是下场!”
……
血腥清洗后,扶苏独自回到书房。
他脱下血染的外袍,露出里面洁白的中衣。
“殿下,”子婴送来热茶,“今夜杀戮,可会影响仁政之名?”
扶苏接过茶,轻啜一口:“子婴,你读过《孟子》吗?”
“读过。”
“孟子说,‘杀一无辜而得天下,不为也’!”扶苏放下茶盏,“但他也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这些人,贪墨民脂民膏,勾结叛军,残害忠良。他们,还算无辜吗?”
子婴沉默。
“真正的仁,不是妇人之仁!”扶苏继续道,“是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
“就像那句话——用而不执,行而不着。”
“杀戮是手段,不是目的。”
“今夜杀这些人,是为了让更多人不必死!”
他回头看着子婴:“你明白吗?”
子婴若有所思:“是让其他心怀不轨者知道,背叛的代价?”
“不止!”扶苏摇头,“更是要让忠诚者知道,他们的忠诚有价值。”
“乱世之中,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内部的动摇。”
“今夜一杀,军心定,民心安。”
“这,才是真正的仁!”
窗外,残月如钩。
咸阳城在血腥之后,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皇位之争、旧的时代已经结束。
新的时代,在血与火中诞生。
而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将是这个新时代的主宰。
不是因为遗诏。
不是因为血统。
而是因为——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决心。
“诸位,”扶苏的声音再次响起,“天亮了!”
东方,一缕晨光透过殿门的缝隙照进来。
新的一天。
新的开始。
也是新的秦朝。
……
终南山,初春时节。
山间薄雾缭绕,枫叶如火。一座简朴的茅庐隐于林中,若非有心寻找,几乎难以发现。
王歌正在庭前扫落叶。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带着某种韵律,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与天地对话。
忽然,他手中的扫帚微微一顿。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他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林中。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树后走出。
来人是个女子,一袭素衣,容貌清丽,举止端庄。看上去不过二十许,眼中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深沉。
“农家田言,见过王先生。”
她微微一礼,不卑不亢。
王歌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农家新任侠魁,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田言微微一愣。
她确实刚刚继任侠魁之位,但此事极为隐秘,外界应该还不知晓。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她很快恢复镇定,随即又露出一丝不安,“冒昧夜访,还请先生见谅。”
“山中清静,有客来访是好事。”王歌的语气温和,缓解了她的紧张。
田言微微欠身:“晚辈此次前来,实是心中有惑!”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
“农家最近……发生了些变故。我新任侠魁,却发现很多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哦?”
“有些决定,关乎农家数万弟子的生死存亡!”
田言很快恢复了镇定,
“可每个选择背后,都是血与火。我听闻先生的心学讲究‘致良知’,特来请教。”
“说说看!”
“如果……”田言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如果良知与生存冲突,该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问得很妙。
也很险。
王歌放下扫帚,示意她进屋。
茅庐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几卷竹简。
王歌煮水泡茶,动作从容。
“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对!”
他将茶推到田言面前。
“哦?”
“良知与生存,从来不是对立的。”王歌抬眼看她,“真正对立的,是欲望与良知!”
“而很多时候,人们把欲望包装成生存。”
田言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先生这是在说我?”
“我在说所有人,”王歌的声音依旧平静,“包括我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农家讲‘地泽万物’,这很好。但别忘了,万物包括人。人若不存,何谈地泽?”
“可若为了人的生存,就可以不择手段?”田言追问。
“这就要看,你说的‘生存’,是真的生存,还是别的什么。”
王歌回头,目光如炬:
“是吃不饱饭的生存?还是争不到权的生存?”
“是养不活家人的生存?还是斗不过对手的生存?”
每一问,都如利刃。
田言的手微微一紧。
“更重要的是,”王歌继续道,“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为了眼前的迷障而活着,还是为了心中的真实而活着?”
长久的沉默。
田言缓缓放下茶杯,眼眸微微一颤,闪过复杂的情绪。
“先生早就知道我的事?”
这次轮到她直视王歌了。
“田言,侠魁,又或者……惊鲵?”王歌淡淡道,“名字不过是个符号!”
“符号之别,不过皮相。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
田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最大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说破。
但奇怪的是,她心中涌起的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解脱?
“您都知道?”
“知道什么?”王歌反问,语气平淡如水,“我只看到一个人背负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的目光穿过田言,仿佛在看更远的地方。
“就像这山中的溪水,本该顺流而下,却因石头改道。时间久了,连它自己都忘了,最初要去的是大海!”
田言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的真实。
“杀手也好,侠魁也罢!”王歌继续道,“这些都是你穿在身上的衣服。”
“但衣服穿久了,人就忘了,衣服下面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真正的我,是什么?”
田言的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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