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一石五鸟之计

亵渎皇权，藐视朝廷命官，此罪可大可小。

晁晚晴须得稳住他，才能帮助外祖父摆脱杖责的危机。

母亲的遗愿，是让她与晁晦之处好关系，也让外祖父能有相府当依靠，不受外人欺凌，安度晚年。

晁晦之眼神微动，怔怔地看着女儿举起官帽，眼神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爹，头低一点。”

眼前的光影忽然变得模糊，他仿佛看见多年前，新婚妻子正踮着脚，举起官帽，温柔地说：“晦之，头低一点。”

女儿今年十六，却已经长得比妻子还高半个头，晁晦之只需稍稍低头，女儿便能将官帽戴到他头上。

官帽虽戴上了，晁晦之眼却变得酸涩。

时光匆匆，斯人远去。往事不可追，情深无处诉。

好言好语哄着他果然有用，晁晚晴见他乖乖戴上官帽，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晁晚晴心中无情，嘴甜如蜜，继续扮演父慈女孝，柔声道：“我听忍冬说，爹派人把卫玄明揍了一顿？卫玄明就算不得宠，毕竟也是皇子，爹为何如此冲动？”

既然他自认为是慈父，照顾女儿也算尽心尽力，甚至俯仰无愧于天地，那她便帮他提供证据，让他不至于在外祖父面前抬不起头。

当然，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以晁晦之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他揍卫玄明，绝不是为了帮她出气！

晁晦之看着晁晚晴和沈远山，他们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们以为他揍卫玄明，只是为了给女儿出气。

晁晦之看着女儿明媚的笑容，思量许久后，决定对她敞开心扉说实话：“你不用替我担心，卫玄明查不到我头上。此番我对卫玄明施加惩戒，并非冲动，而是考虑周全之后的计划。”

“什么计划？”

晁晚晴没想到晁晦之竟会对自己说实话，倒有些诧异。

“太子欲聘你为良娣，若我直接拒绝，又担心他挟私报复，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用在你身上。思来想去，便想出此计策。卫玄明心胸狭窄，他吃了大亏后定会报官。京城地界，殴打皇子，罪同谋反，京兆尹抓不到人，只能将事情捅到陛下面前。”

“自你及笄后，鲁王、楚王、淮王都有意聘你为正妃，可你最终却选了卫玄明，他们早就对卫玄明充满嫉恨，一直想对卫玄明动手，可又怕被其他人抓住不利的证据。这次我先动手，且此罪无人认领，太子、鲁王、楚王、淮王便在互相猜忌，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谁动的手不重要，谁先动手才重要。他们知你与卫玄明已交恶，见他挨了打定会高兴，便抢着去陛下面前认罪。他们认罪，既是为了讨你欢心，也是为了向我示好。”

这个老狐狸！

把卫玄明打一顿，就避免了卷入夺储之争，还顺便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和同情。

晁晚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脸上却带着笑。

“女儿明白了！爹这是一石四鸟……不、一石五鸟之计。陛下定不会允许五个儿子因为同一个女人，而伤了弟兄间的和气。闹出这件事后，他们谁都不能再娶我。如此，爹也不用再苦恼该如何拒绝太子和几位王爷。”

沈远山冷哼一声，嫌弃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给女儿报仇，才去将卫玄明打了一顿！我早该想到，像你这样自私冷漠的人……”

晁晚晴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外祖父，沈远山只好噤声。

她又看向晁晦之，：“我听梁王府的小郡主说，卫玄明即将跟随襄武王去江南治理水患？出发的时间定了吗？”

晁晦之看着女儿略显稚嫩，却又充满冷静的面容，忽然感到一阵惶恐不安。

从前女儿牙尖嘴利，与他针锋相对时，他总希望女儿能乖巧一些！

可见她如今这般懂事，竟在他和她外祖父发生争执时，懂得两头劝住，他又开始怀念起她对自己肆无忌惮发脾气的模样。

女儿眼中的锐气，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

怪他疏忽大意，竟未察觉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才导致她小小年纪，便患有心疾。

“岳父大人，哪怕我再坏、再自私，我也是晚晚的父亲。她被卫玄明给欺负了，我又怎能无动于衷？我已将卫玄明屡次欺她之举，禀明陛下。陛下命卫玄明不可再近晚晚半步，待他从江南回来，无论太后是否同意，陛下都会颁下圣旨，让他们解除婚约，从此各不相干。”

晁晦之说完，看向女儿，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晁晚晴看着他目光中的殷切，居然没有半分感动。

刚才她给他提供了“父爱如山”的证据，让他说些好听的话，哄得外祖父高兴些，可他不珍惜机会，非要说剖心交底实话。

现在又想找补，还有什么用？

何况她现在根本没力气安慰别人，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襄武王即将去江南的事。

她还在生病，卫玄明就已经抢占先机，叫她如何能安心？

这回她要是不能跟着襄武王去江南，等卫玄明抢了襄武王的功劳，壮大了势力回到京城，她也不用劳烦卫玄明亲自动手了，干脆直接找根绳子自己在树上吊死算了。

吊死总比心脏被搅碎后活生生地痛死强些。

晁晚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大概想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

晁晦之受到了挫败，他的肺腑之言，既没有打动女儿，也没有打动岳父。

现在房间里变得安静，谁都不想开口说话。

他今日上门，除了想把女儿接回家，还想跟岳父商量另一件事。

这些日子，晁晦之想了又想。黎姨娘毕竟是妾，哪怕她生下了儿子，将她扶正也不合礼数，容易遭有心人诟病。倒不如把黎姨娘生的儿子，记在妻子名下，当作嫡子抚养长大。

唉！

女儿心疾严重，沉疴难愈，今日再提这些，怕是会惹她生气。

还是等女儿病好些再提吧。

“爹，我昨晚梦到娘了。”晁晚晴想好计划雏形后，便开始逐步铺陈。

晁晦之愣住，声音有些沙哑：“是吗？在你梦里，她可有提到我？”

晁晚晴瞎话张口就来：“提了，她说你牙不好，让我劝你少吃甜食。”

晁晦之嘴里有些苦涩：“母女连心，她知道你生病，放心不下你，才会入梦来探望你。但她今生事已了却，若再执着人间之事，怕是难入轮回。我今日便让人去请白马寺的大师做一场法事，为她超度祈福，助她早日摆脱轮回之苦。”

晁晚晴点了点头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这一叹气，晁晦之和沈远山都有些提心吊胆。

晁晚晴捂着心口，虚弱地道：“外祖父，爹，我想亲自去白马寺为母祈福。住在佛门清净地，无杂事烦心，日日诵经念佛，我的病兴许就慢慢能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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