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皇帝心，海底针
老夫人反应过来后，几乎是匍匐在地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隆恩！姜家永世不忘皇上仁德！”
姜绾臻跟着跪拜，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寒意。
留京任职？
皇帝竟偏颇至此！
父亲的功绩竟成了姜暨云的免死金牌，连人命官司都能如此轻判。
她精心布局等待的复仇，竟在皇权的庇护下变得如此可笑。
“起来吧。”
皇帝示意太监扶起老夫人，目光再度落在一旁的姜绾臻身上。
老夫人连忙擦着眼泪介绍。
“皇上，这是臣妇的孙女，姜绾臻。”
皇帝打量着她，不由点头。
“眉宇间倒与老夫人有几分相似，是个沉稳的孩子。”
姜绾臻垂首应道，声音平稳。
“谢皇上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帝没再多言，转向太后。
“母后若无其他事，儿臣还要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去吧，正事要紧。”
太后笑着点头。
“有你这句话，老夫人也能安心回去了。”
皇帝又叮嘱了几句让太后保重身体，便带着随从离去。
老夫人回过神，忙扯着姜绾臻，向太后谢恩。
“臣妇多谢娘娘美言。”
太后温和地摆摆手。
“起来吧，也是忠勇侯在天有灵。”
离开慈宁宫时，阳光透过宫墙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
明明是暖光，姜绾臻却觉得浑身发冷。
祖孙俩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老夫人被喜悦冲昏了头，一路都在念叨，完全没注意到沉寂下去的姜绾臻。
留在京城。
这意味着姜暨云随时可能凭借侯府的根基卷土重来，意味着她的复仇之路要面对更多阻碍。
“绾臻，你怎么不说话？”
老夫人终于察觉到她的沉默。
姜绾臻抬起头，脸上已换上温顺的笑容。
“孙女被这喜事冲昏头脑，能留在京城，可是天大的恩典。”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正色道。
“如今爵位虽保住，但不比从前，暨云降至九品，徽玉名声扫地，振兴侯府的担子，就落在你身上了。”
她凝着姜绾臻，循循善诱。
“女子的姻缘便最好的助力，比起你姐姐，你要争气得多，二皇子跟李世子不论是哪一位，若能成，于姜家、于你，都是百利无害。”
吃相未免太难看。
这就开始打她婚事的算盘了。
姜绾臻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孙女明白，都听祖母的安排。”
老夫人见她顺从，更加欣慰。
“你是个聪明孩子，一定明白祖母的苦心。”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抓住一切机会，帮衬着你哥哥，帮衬着侯府，知道吗？”
“知道了，祖母。”
姜绾臻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冰冷。
她转头，掀起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宫墙。
巍峨的宫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皇帝的处置给了姜家一线生机，也让她更加确定。
想要复仇，必须比他们更狠、更有耐心。
行至街市，外头渐渐热闹起来。
就在马车即将拐过街角时，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街角的茶寮旁。
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面朝马车而立，身形挺拔。
是暮山。
姜绾臻眼睫微颤。
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谢澜之定然就在附近。
如今局面陡变，她必须立刻见到谢澜之，问问他是否还有后手。
思及此，她放下车帘，语气平静地开口，
“祖母，方才看到街边有家卖茯苓糕的铺子，孙女记得您爱吃，要不要买些回去？”
老夫人正沉浸在喜悦中，闻言随口应道。
“也好，你去买吧，让车夫在这儿等你。”
姜绾臻应声下车，叮嘱车夫在街角等候，便提着裙摆快步走向街角的茶寮。
暮山显然早已注意到她，或是说，等候多时。
见她走来，他不着痕迹地朝巷弄深处偏了偏头，随即转身走进巷内。
姜绾臻会意，快步跟上。
穿过狭窄的巷弄，尽头是一处僻静的宅院。
暮山正站在院门外等她，见她来了，抬手叩了叩门环。
门很快开了，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扑面而来。
院内种着几株青竹，谢澜之正坐在石桌旁煮茶，听到动静，抬眸看来。
他身着月白长衫，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姜小姐。”
谢澜之抬手示意她坐下。
“刚从宫里出来？”
姜绾臻在石凳上坐下，开门见山。
“二殿下想必已经知道结果了。”
谢澜之将一盏热茶推到她面前，点了点头。
“姜暨云降为九品翰林院编修，留京任职，消息刚传出来。”
“留京任职。”
姜绾臻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指尖抚过茶盏。
“我本以为……”
“本以为能借这次机会，彻底废掉姜暨云？”
谢澜之替她补全了后半句，语气平静。
“帝王心思向来难测，忠勇侯的功绩是姜家的护身符，这一点，我们都低估了。”
姜绾臻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急切。
“难道就这么算了？姜暨云闹出人命，却只降了官职。”
“二殿下，你手上是否还有别的证据？哪怕能让他再受些惩处也好。”
谢澜之看着她，沉默片刻。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
“但父皇既已下旨，君无戏言，断没有轻易更改的道理。”
姜绾臻眉心紧锁。
“那为何判了流放，又回心转意？”
帝王心思，岂是他们能揣测明白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劝慰。
“留京任职未必是好事。”
“姜暨云从云端跌落泥潭，从高官变成九品小吏，昔日的同僚、亲友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这种落差带来的煎熬，未必比流放轻松。”
“可他还在京城，还握着姜家的爵位，总有翻身的可能！”
姜绾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等了这么久，布局了这么久，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谢澜之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恨意与不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至今未明白，她为何会对姜家有这么深刻的恨意。
是因为把她抛在乡下十几年，不闻不问？
可他总觉得，不止于此。
应当还有别的埋藏在深处的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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