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怎么是个女子？
苏明漪下车，推门而入。
未行几步，便见谢澜之迎了出来。
“苏姨，您来了。”
苏明漪行礼。
“殿下。”
谢澜之忙将人扶住，语气无奈。
“苏姨，说了许多回，私下不必如此。”
苏明漪却摇摇头。
“殿下，君臣有别。”
“罢了，先进屋吧，我备了您爱喝的黄山毛峰。”
谢澜之引她进屋，亲自为她斟茶。
“苏姨，今日在侯府授课，感觉如何？”
苏明漪捧着茶盏的手指微顿。
“殿下是想问姜二小姐吧？”
谢澜之沉默，没有否认。
苏明漪如实道。
“论四书五经，她基础薄弱，讲解时总要反复追问，论琴棋书画，更是生疏得很。”
“说句实话，殿下，这二小姐看着……确实有些愚笨，怕是难成大器。”
她放下茶盏，看向谢澜之，眼中带着不解。
“我听暮山说，二小姐曾与五皇子私下往来，难保不是五皇子的人。”
“您费心思让我去教她，只怕是替人做嫁衣，不值当。”
谢澜之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平静却笃定。
“苏姨，她不笨。”
苏明漪愣了愣。
“她是在藏拙。”
“侯府水深，她初归不久，羽翼未丰，此时若锋芒毕露，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展翅太早，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浅啜一口茶。
“至于五皇子……苏姨放心，她不是五皇子的人。”
苏明漪听他说得笃定，虽仍有疑虑，却不再多问。
“既如此，我便多费些心思教导。”
谢澜之笑了笑。
“有劳苏姨了。”
……
侯府悬赏告示贴出的第二日，果然有不少医者闻讯而来。
可接连几位大夫诊脉后，都摇头叹息，称姜暨云是心病难医，终究要靠他自己解开心结。
沈春玉急得坐立难安，老夫人也整日阴郁，连带着府里的气氛都愈发沉闷。
姜徽玉待在自己院里，听着丫鬟回报外面的动静。
时机差不多了。
她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几行字，折叠好交给丫鬟。
“送去悦来客栈，亲手交给一个叫沉香的女子，切记，让她看完之后，即刻烧毁。”
丫鬟领命而去。
姜徽玉望着天边渐渐沉下的暮色，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上辈子沉香能治好太后的顽疾，医术定然差不了。
治好哥哥，应该也是轻而易举。
姜徽玉微微眯起眼，想起那张只看一眼，就叫人难以忘怀的脸。
哥哥素来喜欢温婉娴静的女子，若是沉香能入他的眼……
届时她既能笼络住哥哥，又多了个能拿捏的棋子，岂非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悦来客栈的客房里，沉香正对着父亲的灵位发呆。
门扣轻响，沉香抹去眼角水渍，开门。
丫鬟递过字条。
“沉香姑娘，这是我家主子命我送来的。”
沉香……
是那日给她十两银子的女子。
沉香捏着字条回桌前，缓缓展开。
“姜府悬赏寻医，速往应募，见我无需相认，只说是听闻悬赏而来的江南医者即可，另，竭尽所能，让姜府大公子心悦于你。”
她攥紧纸条，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为何要让姜家大公子心悦她？
沉香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尽。
不论如何，她别无选择。
她已不是自由身，万事由不得自己。
隔日。
侯府大门外，早已排起长龙。
沉香背着半旧的药箱，安静地站在队尾，一袭素衣在一众青灰布衣的男子中显得格外扎眼。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也来凑热闹？”
队伍前面有人回头，见是个年轻女子，当即嗤笑出声。
“侯府悬赏求医是要治病救人，可不是让你过家家的地方。”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就是，行医问诊是男人干的营生，女子懂什么脉理药性？”
“莫不是想借着求医的由头，进侯府攀高枝吧？”
污言秽语飘入沉香耳中，她攥紧药箱的背带，忍无可忍。
清亮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议论。
“诸位行医之人，不问医术高低，反倒先论男女，岂不笑话？”
后侧的白须大夫捻着胡须，冷哼。
“女子无才便是德，医道精微岂是闺阁女儿能懂的？”
“治坏了沈大公子，你担待得起吗？”
沉香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扫过众人。
“西汉义妁悬壶济世，得汉武帝亲封女医官，活人无数。”
“晋代鲍姑善用灸法，足迹遍布岭南，人称‘鲍仙姑’。”
“古往今来，女子行医者辈出，凭什么要因性别被轻贱？”
一番话掷地有声，方才还喧闹的队伍霎时鸦雀无声。
有人面露愧色，有人仍不服气，却再无人敢出口轻薄。
沉香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静待传唤。
终于轮到她时，门房上下打量她几眼，虽面露疑虑，还是引着她进了府。
正厅，沈老夫人端坐主位，旁边站着面色焦急的沈春玉。
“怎么是个女子？”
沈春玉眉心紧拧。
“方才门房来报，说有名女医在门外与人争执，便是你吧？”
“女子行医本就不合规矩，莫不是只会逞口舌之快？”
沉香尚未应答，姜徽玉已开口。
“母亲莫急，方才我问了门房小厮，这女医反驳时，句句在理。”
“若无真本事，怎敢在那么多大夫面前说那些话？”
沉香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姜徽玉。
原来她是侯府小姐。
“祖母，哥哥病情危急，寻常大夫都束手无策，不如就让她试试吧？”
老夫人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且让她试试。”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正厅。
姜徽玉有意放慢脚步，与其并肩。
她压低声音。
“记得我交代你的事。”
沉香颔首。
“还有，待哥哥醒来，可得在他跟前提提我的好。”
她睨着沉香素净的衣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轻慢。
“就说要不是我劝着，老夫人根本不会让你进府，记住了吗？”
“记住了。”
穿过重重回廊，众人来到姜暨云的院子。
一入寝屋，沉香便皱起眉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她走到香炉旁，用指尖捻起一点香灰轻嗅。
“这香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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