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凉州血笼：信念的淬火
凛冽的北风如同裹着冰渣的刀片，狠狠刮过楚云锋、楚云舒和顾清漪一行人早已麻木的脸颊。
马蹄深陷在没过小腿的积雪中，每一步都伴随着刺耳的咯吱声和筋疲力竭的喘息。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
仅剩忠心耿耿的黑狼骑裹着单薄的皮袄，须发皆白，呵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冰霜，挂在睫毛上，视线模糊。
“哥，不能再向北了！”楚云舒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望。
她勒住同样瑟瑟发抖的战马，指向那几乎被风雪吞噬的山路，
“这根本不是路，是阎王爷的索命道！再走下去，我们所有人，连同这马，都得冻成冰坨子！”
楚云锋双目赤红，猛地一拳砸向身边一棵枯死的老树，树皮碎裂，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树干。
“顾风！好狠毒的顾风！”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刻骨的恨意，
“连最后的退路，都被他生生掐断了！北狄、乌恒都逃往了漠北，一路上毫无补给…他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楚云天的临终警告，此刻如同寒冰利刃，刺穿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曾经的郡主顾清漪，此刻一身粗陋的葛布棉袄，露出的眉眼间再无半分昔日的雍容华贵，只剩下风霜侵蚀的坚韧与沉静。
她默默看着这片死寂的雪原，目光穿过风雪，仿佛在丈量生死的距离。
“向西。”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冰凌坠地，“去凉州。”
楚云锋猛地回头，眉头紧锁：
“凉州？那是顾风钉死的铁钉子！凉风军团、像鹰犬一样盘踞着，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
楚云舒却迅速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
“恰恰相反，锋儿。暴君此刻的目光，必定死死盯着北境。大周已经没有了我们的立足之处”
“西域有个小国叫做明珠国，那里地处偏远，通过凉州的玉门关就能抵达，顾风的势力还未延伸到那里。"
他们艰难地掉头，在风雪中跋涉数日，终于寻到一处边陲小镇。
变卖了仅存的一点值钱物件，购置了些许廉价的皮货和西域香料，又寻了些同样落魄的流民充数，一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商队”便仓促成型。
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将恐惧深深压下，学着商贾的市侩与麻木。
出乎意料，通往凉州的漫长旅途竟比预想中平静许多。
凉风军团的关卡哨卡林立，盘查森严，冰冷的铁甲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每一次递出伪造的路引，每一次面对士兵审视的目光，心脏都仿佛要跳出胸腔。
然而，那些士兵的目光更多是扫过货物和钱财，并未在他们这群“灰头土脸的小商贩”身上过多停留。
皇帝的阴影似乎只笼罩在遥远的北方，暂时还未彻底笼罩这看似繁华的商路。
数月提心吊胆的跋涉，当那座被风沙侵蚀得斑驳、却依旧巍峨的凉州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时，他们几乎要以为上天终于垂怜。
然而，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股混合着牲畜粪便和腐臭气息的浊浪。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三人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冻结。
城门内侧的空地上，一个巨大的、由生铁铸就的兽笼狰狞矗立。
笼内，数十个赤身裸体的人影蜷缩着，像被剥光了皮毛的牲畜。
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污垢覆盖了他们的皮肤，结成黑痂，脓疮在寒冷中溃烂。
蓬乱如草的头发遮不住空洞绝望的眼神，有人麻木地舔舐着笼底肮脏的积雪，有人则因寒冷和屈辱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
笼顶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木牌，墨汁淋漓地写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千古国贼！”
一个穿着干净儒衫的书生，站在笼旁的高台上，手持一卷文书，唾沫横飞，声音洪亮而激昂：
“父老乡亲们！看看！都睁大眼睛看看！这些就是狼关楚云天一窝的国贼！蛀虫！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先帝待楚云天如国士，委以托孤重任，他却坐视皇帝被权臣挟持，毫无忠义！毫无廉耻！”
“贪！贪得无厌！克扣前线将士的血汗钱粮，中饱私囊，富可敌国！”
“更可恨的是，他勾结北狄蛮子，引狼入室，屠戮我大周子民！手上沾满了同胞的血啊！”
“翻遍史书，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书生的声音极具煽动性，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围观人群的神经上。
人群沸腾了，愤怒的吼声如同潮水：
“打死他们！”
“畜生！该千刀万剐！”
“呸！”一口浓痰精准地砸在一个蜷缩着的老人脸上。
腐烂的菜叶、臭鸡蛋如同雨点般砸向铁笼，黏腻的汁液顺着冰冷的铁条流淌。
更有甚者，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石，狠狠掷去，砸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钝响，引起笼内一阵压抑痛苦的呻吟。
楚云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认出了笼中几张模糊的面孔——
那是楚氏某个偏房远亲家的婶母，还有几个曾是楚府忠心耿耿的老仆！
他眼眶瞬间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股狂暴的、摧毁一切的冲动直冲头顶，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哥！”楚云舒死死扣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冷静，
“冲上去！除了白白送死，让笼子里的人再添几具尸体，还能改变什么？！忍！现在只有忍！”
顾清漪也靠了过来，面纱下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睛，盛满了深不见底的悲凉和一种淬炼过的坚硬。
她的声音更低，却像冰锥刺入楚云锋混乱的脑海：
“楚公子，活着！活着才有将来！活着才能让今日这笼中之辱，血债血偿！”
楚云锋喉头滚动，一股腥甜涌上，又被狠狠咽下。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滔天的怒火被强行压入深渊，只剩下刺骨的寒冰。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那人间地狱，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妹妹和顾清漪，如同被鞭子抽打一般，挤开麻木或狂热的人群，踉跄着逃离了那片吞噬灵魂的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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