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祭祖
但宋锦心看出他在尽力掩饰着话语里的颤抖，“对外称流放，终生不归。”
贪污、流放、处决！
“这么说，贪污一事……”宋锦心不敢再问，克制着眼底里的震撼。
“如你所想，稳坐后宫的太后娘娘，乃幕后黑手。”
谢衍之忽释然地笑了，定定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我本打算，在为父亲报仇后带你祭祖，不想祖母插手此事……我绝无轻你之意，不要误会。”
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真相告诉自己？宋锦心皱眉，不大懂。
但于此刻。
她和谢衍之只同为失去父亲的少男少女，心里也升起惺惺相惜之味，说不出的感慨。
谢衍之听不到回应，转头看宋锦心。
夜风挤进窗隙时，烛光与月色在她鼻梁上交锋——一侧是跳跃的金，一侧是沉静的银。
“怕了？”他问。
宋锦心撩起散落的发丝，摇摇头，“我倒是羡慕你。”
她趴在窗框，任小臂露在月光底，悻悻道，“能入仕为官护一家周全，说不定还能替父亲报仇雪恨。不像我，明知父兄之死有蹊跷，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仰天长啸，我是个没用的女儿。”
“你不是。”谢衍之下意识反驳。
“何必安慰我。”
宋锦心换了个姿势，撑着头，发丝染上月夜的冷色，“我不知是谁害了父亲和兄长，若有一日与之擦肩，只怕还得对着仇人点头问好，何其可笑。”
须臾。
“宋锦心。”
她指尖微微一顿，抬起眼看他，“嗯？”
“你若愿信我，我可以替你报仇。”郎君说。
她愣住，仿佛没听清，又像是被这句话的重量压得呼吸一滞。
少顷。
“……时候不早了。”小女郎揉了揉被风吹僵硬的脸，故作轻松地笑道，“等你先替公公报完仇，倘若还有力气的话，也许我还有心力想为父兄一试，再说也无妨。”
欠他的，实在太多。
她还不起，更不敢要……也许他就是安慰自己呢？她不敢赌，唯有玩笑遮掩过去。
宋锦心很难否认一个事实，纵然不敢接受这个男人的好意，也无法阻挡心脏的猛烈跳动。
她感激他。
“我睡了。”
小女郎没有看到郎君微微失落的神情，呼地吹了灯，躺下任两行泪滑落。
＊
翌日。
卯时的雾气还没散尽，东华院里的露珠压弯了花苗。
宋锦心辗转反侧半夜方才入睡，梦里看到了父亲在对着她笑，大哥抢了她手里的糖葫芦，说会烂牙。
咚咚咚——
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硬生生的划破了小女郎的梦境，心动过速。
她觉头疼欲裂，挣扎着起身，用手挡住日头。
“谁呀？”
宋锦心强忍不适坐起身，又是一阵眩晕，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心里暗道绿柳为何不在？
敲门的人显然没打算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宋锦心只好趿拉着鞋，晕晕沉沉地去开门。
“嫂嫂。”
王妙嫣含羞带臊地笑笑，半蹲着行礼，有点不好意思，“本不想打扰嫂嫂睡觉，不过老夫人备好了茶点，说要您去接待远客呢。”
“今天不是去祭祖吗？”宋锦心努力适应着光线，没太听明白她的话。
“是。”王妙嫣捂嘴似被她的话逗乐，“正因有祭祖之事，家中的诸位长辈与旁枝亲戚也来了，说还不曾见过衍之哥哥的新妇，又闻您即将接姑母之责管家，个个都想见见您。”
回想婚宴。
沈长青和许蓉蓉设计搅局，她还从未正式见过谢家的旁枝远亲，是个机会熟络。
“即刻梳洗一番，劳烦妹妹先去回各位长辈，我随后就到。”
“不急，就在抄手游廊，嫂嫂慢慢来。”王妙嫣不疾不徐，回了宋锦心的话，规规矩矩离开。
宋锦心与王妙嫣私下见面总觉别扭，但也不愿撕破脸皮得罪了谢夫人，只得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
速速梳妆。
紧锣密鼓忙了一阵，宋锦心累得直淌汗，此时绿柳匆匆赶回，“少夫人，奴婢来迟了，这就替您准备！”
她气喘吁吁，似从很远的地方跑回来。
“去哪儿了？”
宋锦心择一套素雅的装扮，递腰带给丫鬟，背身过去，“你可知少爷去了何处？”
“大早王小姐的丫鬟传话，说老夫人要接待贵客，需东华院的人手帮忙布置。”绿柳利落地系好腰带，仔仔细细整理着，“管事的嬷嬷规矩多，绊住了奴婢的脚。少爷在奴婢去前就出了院，貌似是被夫人叫去备祭品，咱们也抓紧去吧。”
好一个闭月羞花的小女郎。
涂了点茉莉香粉在手腕，宋锦心闻着若有似无的味道，满意点头。
路上。
宋锦心惴惴不安，时不时问道，“来了些什么人？”
“回少夫人。”
绿柳的跟得紧，两人步步生风，“说是谢老爷的表妹妹，唤做崔大夫人的，您该叫声表姑母。她得老太爷喜欢，宗族器重，谢家的祭祖事宜得过她的手，夫人特地请其来帮忙……”
话音未落。
已至抄手游廊，宋锦心抬眼见到了王妙嫣，及一位小姐，和两个年纪不相仿的贵妇人。
“嫂嫂来了！”
王妙嫣兴奋地招呼着，转头对几人笑笑，上来挽住宋锦心的手臂，“我就说你马上到，表姑母还不信。”
宋锦心皮笑肉不笑。
“我来给各位介绍。”王妙嫣像极了主人，站在几人中间，酝酿着要开口。
“谢衍之之妻，宋锦心，见过表姑母。”宋锦心对着为首的妇人行礼，打断了她的话。
嘴角闪过一丝厌恶。
王妙嫣藏得很好，没有被任何看见，只莞尔道，“嫂嫂果然聪慧过人，无需妹妹开口便知谁人是谁，看来做了不少功课。”
为首的妇人，瘦削的脸，颧骨高耸，皮肤苍白中泛着蜡黄。
薄而色淡的唇微微一掀，她冷哼一声道，“我当是千金大小姐，不过是个不识礼数的懒皮子，妙嫣不必为她说好话，真真假假，我活了半辈子的人了……难道看不透？”
刻薄不易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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