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策反
谢衍之不接，微微勾起嘴角。
将军常服紧绷绷地贴在身上，杨成蜷着肚子不大舒适，调整坐姿，“谢大人邀我来府，不是寒暄这么简单吧？”
他试探着问。
终于，谢衍之收回目光，转身朝他缓缓走来。
烫水蒸腾，淋湿金蟾，杯盖滑过沿壁的刺耳声音，听得杨成直起鸡皮疙瘩——颇有如坐针毡之味。
“请。”
一杯清茶放到面前，杨成努力维持着淡定，端起来。
“此乃圣上所赐，我平日不舍得喝，特邀将军一同品鉴。”谢衍之指腹灼热，面不改色抿了一口。
“好茶。”
放下杯子，杨成奉承了一句，再也憋不住，“您在帖子里写了，要与我共商大举，助我一臂之力，莫不是闹着玩？”
“杨将军如传言所说，是个急性子。”
谢衍之释然笑笑，杯中茶空空如也，凝神静气，“整日带兵操练，有位无权，竟连带兵打仗也无，您这将军……岂不是当得太没滋味了一点。”
茶釜吐着热气，滚水翻腾，侍女上前调小火力。
杨成脸色已无来时松快，阴沉不言，盯着手里的空杯。
侍女斟满。
他想喝水掩饰自己的无措，嘴刚碰到杯沿，谢衍之的话传来，“正如这茶，过了几遍熟水，再好的叶子也没了味道。”
武将听不来弯弯绕，撰紧茶杯问，“谢大人为何知道？”
“杨将军替何人办事？”
谢衍之凛冽的眼神投来，冰裂纹的瓷杯掷到桌面与分杯相撞，清脆一声。
心头猛然一跳。
侧目看向谢衍之，杨成的手握紧椅把，“世人皆知我杨家人，与太后娘娘交好，谢大人不必提此威胁！”
有些事可以摆在台面上，有些事……却只能藏在暗室里，阴湿的角落，永远不见光才好。
“将军错意了。”
谢衍之的手摩挲着袖中的木雕，粗糙的手艺，多年盘玩，磨得能映出光亮，“朋友之间，畅所欲言，您和太后的关系并非重点。”
“关键在于圣上……”言简意赅，戛然而止。
登上大将军的位置，杨成靠得是太后，堂堂大将军拿不到兵权，只因皇帝疑心杨家的势力。
一语中的，说中了杨成多年来的一块心病！
脸上的肉抖了抖，杨成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谢大人看透了朝局，却携病体，有心无力啊。”
久无回应。
“杨将军说话不必如此。”谢衍之掸掸袖口的灰尘，慢条斯理道，“谢某人请将军来，为交朋友，不想树敌。太后娘娘只管提携您上位，却做不到之后的事，我……可以。”
最后两个字特地放缓了速度，谢衍之挑眉看向杨成，“只要将军答应为我马首是瞻，事就成了。”
说不心动，是假的。
杨成等了多少年的机会，暗中攀附了多少权贵，全都石沉大海——竟会有人送上门来，还是他不敢沾染的谢衍之。
“大话好说，做事难。”杨成装作不屑一顾，轻笑道，“太后娘娘做不成的事，谢大人敢说自己比太后娘娘还厉害？”
“杨将军错了。”
手一斜，茶汤倾覆，泼水成画。
谢衍之冷冷道，“太后不是不能，是不想……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话已至此，留白方能成事。
杨成身形赫然一抖，短短几个字，又中他的命门！
“兹事体大，我需要时日。”杨成不敢随意答应谢衍之，况且得罪太后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大敢赌。
“好啊。”
谢衍之轻快愉悦，起身整理下摆，淡淡说道，“既杨将军无意，我便不强求。这世上能做朋友的人不鲜，高山流水觅知音，高山万座，流水潺潺，多得是人能找。”
临走前。
他再撂一句，“若太后有谢某一半的权势，便是由其垂帘听政了。”
此话一闻。
他竟能放出乱臣贼子之言！
杨成瑟瑟发抖，吓得当场倒戈，“属下唯谢大人马首是瞻，恳请谢大人调遣！”
回应他的只有脚步，和谢衍之甩袖传来的一声，“送客！”
杨成起身，长叹一声，垂头丧气。
泼在地上的茶汤映出人影，一晃，便成了扭曲的鬼面。
＊
简行小步跑在谢衍之身侧，小心翼翼试探，“少爷看出了什么？是他吗？”
“杀害宋锦心父兄……定与杨成有关。”谢衍之脚步不停，眼里全是肃杀，“太后权势滔天，唯有她能调动全局，目的是捧杨成上位。”
“需告少夫人吗？”
“不急。”谢衍之的手指骨节泛白，小声道，“我要坐实此事。”
杨家。
幕僚军师左等右盼，直到夕阳见将军归来，忙上前，“将军见过谢衍之了？”
杨成点头不语，兴致不高，脱掉外袍递给他。
“谢大人能帮将军什么？”军师嘴边长了颗痦子，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若不是谢衍之鸡贼说了只接待您一人，属下该随将军一同前往。”
前后的佣人遣退。
发福的身子在秋意渐浓的今日也觉炎热，杨成取过蒲扇，晃了晃，“他说能帮我得兵权。”
“当真？”
军师眼前一亮，似发现了粮食的老鼠，“谢衍之岂有这么好的心？放着兵权不要，想给您？”
“他不傻。”
杨成长叹一声，扇子舞得更起劲儿，“谢衍之说，只我听令于他，才能助我一臂之力。”
这么说来……这兵权相当于是替谢衍之看管，杨成不过是个管家，得谢衍之说什么，才能做什么。
了然点头，军师突然想到了一个观点，“其实也不然，有跟没有是不一样的……将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谢衍之日理万机，岂会整日盯着您？”
话说得不假，杨成不是没想过，郁闷不在此。
“我已经应了这事。”
对于心腹，杨成向来不遮掩，将谢衍之的威胁和提点倒干净，特意强调了他最后所说，猜测谢衍之意图谋朝篡位。
“咿呀……”军师面露难色，想了想不敢说。
“直说！”
他不敢再踟蹰，单膝跪地，“谢衍之的妻子乃宋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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