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斗司南

何准既入灵丹境后期，内外逾加澄澈。见众人围在周遭，心道：“我在宗门只呆过不中两个月，便有这么多人如此维护相帮。若是以前的我，便要想着如何去还。若依时令的话，我与宗门要好，就不用还。我为宗门做过什么？”

何准唤众人消了防护戒备，众人又聚在一起，听那老鹤讲解混沌兽因由。

老鹤道：“据典籍记载，万年之前，娲母补天。其后之事不详，然知众神沉寂。后有一族称偃师，建天工阁，造偃甲兽，称雄于世。其族人骄，乃造苍天，欲代神之位。苍天成而混沌兽出，机甲尽灭，天工阁除。”

何准与石雪儿对视了一眼，知他所言不虚，却有遗漏。

当时石雪儿将大匠师陈木复活，陈木曾言：“……我天工阁全盛之时，在慈航道人麾下打过多少硬仗？机关兽潮过处，十二重天阙战栗，三十六洞天齐喑！那时节，东皇钟响震九幽，偃甲兵列镇诸天……”

陈木所说，是在众神沉寂之前发生之事，老鹤却言不详。

何准悄声道：“似是发生了一些事，将之前的事情，都从世人脑中抹去了一般。”

石雪儿回道：“那为什么陈木记得？”

老鹤又道：“混沌兽灭了天工阁，便自回苍天之上，苍天不久复合。”

司徒明月道：“没有再杀别的人吗？”

老鹤道：“没有。后人推测，那混沌兽未曾继续杀戮，便是因为杀够了足够战力之物。”

众人默想到，原来石雪儿早就猜到了答案。

老鹤道：“后来每五百年，便有偃师人再起，重建天工阁，再造苍天。苍天成，而混沌兽复至……”

他说到这里，何准已无心在听。心中反复闪过陈木所言：“……我天工阁……在慈航道人麾下……”

慈航道人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为世人留下了天工阁，留下了偃甲机关兽。用这机甲的命，去换人间修士的命。

何准心道：“那偃师一族，一次次重造苍天，一次次与混沌兽相抗，一次次被灭族，一次次卷土重来，他们双手是如此的灵巧，他们的命运又是如此的悲凉壮阔。他们知道吗？他们愿意吗？”

他这样在心里发问，却不愿意回答。他不愿意相信，以慈航道人的慈悲，会把这样的一群人送入悲剧的轮回之中。那陈木刚刚复活，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兴复天工阁。他未死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重造苍天。

而留给后人的评说却是老鹤的那八个字：“其族人骄，乃造苍天。”

何准没有读完陈木的手札。他没有读到手札中的那一句：“今日忽然生出欲造苍天之愿，惜无材料，当试谋之。”

一个人，莫明其妙便生出造天之愿，并为之死去。

可这世上之事，总有其因，哪里有什么莫明其妙？

老鹤又道：“三千年前，苍松道人那小子得上古大神竖亥传承，这才初创我神风门，立望气、丹青、探珍、斗战四堂。”

众人听他将开派祖师称为“那小子”，均有一口老槽不知从何吐起。

老鹤口中所言竖亥，是万年前的风神，混沌之中诞生的第四位神祇，拥有无量神通。竖亥擅奔走，曾为神帝勘察四方地理，久之便成立了专门的机构，叫做堪舆司。堪舆司下辖龙脉、舆图、探珍、归化四个小司。

龙脉司为皇室勘定龙脉吉壤、如陵墓、宫阙等要地之选，擅望气之术。探珍司负责遍访四方，探知各地物产，备案以查。舆图司专为神帝绘就四方山川地形之图，以备观览。归化司掌未开化部族之归化，以固疆土。这归化堂说是归化，更多的还是以力服人，因此最是能打。神风门的四堂便也因此分设，望气堂对应龙脉司，探珍堂对应探珍司、丹青堂对应舆图司、斗战堂对应归化司。

老鹤又道：“其实这望气堂、探珍堂之所学皆含有建筑机关之术，便是那丹青堂，还不是常被他们拉去绘制图纸？至于那斗战堂，一群俗夫，不提也罢。  ”

其实以竖亥麾下归化司而言，往往带有出使之命。既为使节，自多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辈，哪里是只会打架了？就算是传承有缺，被神风门立为斗战堂，也未必专收好勇斗狠之人。只是这老鹤乃墨鹤之精，在他眼中，这些也确实俗气的很。

“因我门传承有缺，很多机关建筑之学，难免有些不足。苍松道人这才结识了偃师一族，以便共同探讨一些学识。交流日久，我门与偃师一族交情日深。后来才有了偃师族天工阁有难，门主率众前往相助之事，之后更是成为惯例。”

“其实以天工阁所造偃甲机关兽的厉害，哪里需要我门相助？唯每五百年一次的混沌兽之乱而已。”

何准听闻此言，暗自计算，那混沌兽于近三千年前起，已是做乱了三次。混沌兽每一次出现，均是裂人造苍天而出，想必这人造苍天，兼有承担混沌兽指路道标之用。想来那混沌兽若是随意便从他处而来，这人世间岂非要生灵涂炭？慈航道人的算计果然深远。

混沌兽三次做乱之后，便是那陈木再造苍天之始。这一次造天，足足便推延了一千五百年之久。

何准心道：“老门主便是趁着这段时间，合纵联横，将另外两位法相境高手邀至此地，以应对下一次的混沌兽之乱，却不知能否顶的住？老门主自言‘无他，唯硬扛尔。’想必说的不是假话。至于那被雪儿短暂复活，完成造天最后一掌的前代掌门，想必也早将这一切计算其中。无论他复活与否，也定有法子完成这造天之举。”

便在此时，石雪儿身躯忽然晃了晃。

何准关切道：“雪儿，你没事吧？”

石雪儿眉头微皱，道：“不知为何，有些头疼。没事的，我歇一会儿就好。”

何准正欲再问，忽听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一千五百载，空坐待天机，今日同尘去，无为叹星稀。”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那宗门老祖在吟诗。就在吟诵之间，他的身上忽然现出一个光芒闪亮的星点，随后是一化为二，二化为三，三化万千，一首诗吟罢，他的整个身体已被星点包裹，成了一个光芒聚作的人形。这人形向前迈出一步，已在半天之上，便出两步，便已接近天顶，迈出三步，整个人便化入那星空之中。

天幕之上，星子众多。其中有七颗，连成一柄长勺之形，唯勺柄末端的一颗，较其他星子黯淡了许多。便在此时，那颗最暗的星子，陡然大亮。

整条长勺忽然转动起来，就象一个司南，要寻一个方向。

那人造苍天瞬间光华大盛。

老鹤叫道：“摇光星动，苍天欲裂，混沌将至，诸位小心了！”

说罢将墨翅一挥。

这老鹤本是水墨勾画而成，说是墨翅，实是丹青手法中的留白，这才形成的白羽之相。众人只觉一片若有若无的翅影从上方覆盖了过来，明明眼前一切未改，却知已被他护在羽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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