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镜起

石寒枫眼中一亮，几乎就要自拍大腿，又强行忍住道：“我自看何师兄一抱拳，便猜你懂得阵法之道，果不其然！我正欲邀你共同参研，也好有益于学，哪里有相拒之理？速来速来！”

说罢扯了何堪虚的袖子，转身便走。

何堪虚原本以为这阵法是他宗门之秘，必不肯现于人，或有推拒。见他一口答应，甚感意外，跟在他身后行来，对着程思渺与孙雷道：“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二人答应了一声。程思渺不解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孙雷道：“何师兄往日行止，均是一丝不苟。这时却喜形于色，失了端装，必是与阵道一事有关。想必又是有了什么别出心裁之想，要与这石长老互相探研。”

程思渺道：“必是如此了。天衍宗是阵法大宗，这石长老于阵法的造诣想来甚高。你怎么如此聪明，我以前怎不觉得？”

孙雷笑道：“夫人当面，不敢聪明！”

程思渺笑着抬手便打，孙雷略躲了一躲，装做躲不过，任他打中。

程思渺也未真个使力，将纤手停在他的肩上，道：“我之前便是不够聪明，不知你对我的心意，那些年可委屈你啦。”

另一边，何堪虚跟着石寒枫走了几步，问道：“石长老，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布阵？”

石寒枫一拍头，道：“哎呀，我倒忘了！我新近穷究阵理，另辟蹊径，得了个新法子，倒是不必拘泥于原先所设阵眼。就算差个一二十里，又有何妨，便在此处，也可布阵！”

何堪虚吃了一惊。他自幼于痴于阵法一道，又颇有天赋，这才被神风门长老收录为外门阵堂弟子。要知阵法一道本是借力之法，多赖计算之功，又借天时、环境之力，再加以秘宝勾通天地，方有种种神妙。

何堪虚深知，设阵如造舟，重则难浮，轻则畏浪，帆不良则行不久，枢节乱则远必危。凡此种种，环环相扣，皆讲求算计精密，往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至于阵眼，更是不可轻动。前人所著《阵枢要义》有言：“阵眼偏移逾三丈则气脉断，逾十丈则灵络溃。移阵眼如抽人脊骨，安敢妄为哉！”

何堪虚熟读此典，一向将之奉为圭臬。

如今石长老却说阵眼“可以差个一二十里”，这一句话便砸翻了他十七年的见识！

他知石寒枫既为天衍宗长老，阵法之道自是极高，因此也不生疑，只是颇有他之异想，令我天开之感。当下好奇心起，难以自抑，竟然伸手扳住石寒枫的双肩，急急道：“石长老此话当真？还请速速布阵，让我也开开眼界！”

石寒枫被他扳住，也不挣扎，只笑着点头：“好说好说，咱们这就布阵！”

当即唤了三个弟子过来，取出阵图安排一番，吩咐他们此处布石，他处植木，各去行事。他自己便在原处设置阵基阵眼。

何堪虚在旁不错眼的看着，见他自袖中取出短竹、藤蔓、铜境、瓷碗、朱砂、蜡烛、毛笔、符纸等一堆物事。

何堪虚暗自揣测：“这短竹拼接之后可做阵门，圆石摆放之后可聚灵气，藤蔓可以为勾连，朱砂可以绘符箓，其于诸物皆有其用，唯一不要解的便是这瓷碗，不知做何用途。”

石寒枫却不再理他，似是进入了无我之境。他果然是将那短竹拼接为阵门，又于阵门旁边置了一面小铜镜，调整了角度，以藤蔓固定住。又拿过一张符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几笔，用蜡烛燃着了，将灰洒在藤蔓之上。

何堪虚见他做起这些事来有条不紊，快而不乱，正是宗师气度，不由佩服。

石寒枫伸手道：“灵石。”

他这次讨要灵石，便再无当初的尴尬之色。

何堪虚忙取出灵石，放在他的手边。

石寒枫拿过数十块，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只亮银色的小棒槌和一只石钵，将这些灵石放在石钵中，一块块捣得粉碎。

何堪虚心道：“这灵石虽说是石，却比寻常钢铁还坚硬数倍。看他也未使什么力，竟能将之捣碎，可见这棒槌和石钵都不是凡物。”

石寒枫取过一只瓷碗，倒扣在地。他念诵了几句咒文，这碗底突然泛起青光，将钵中灵石粉末尽数吸附。石寒枫五指轻挥，这瓷碗便旋转着飞出，将那些粉末撒在地上，灵粉落地，渐渐聚成一条首尾相衔的银蛇。

石寒枫皱了皱眉，伸出手来，将无名指一扳。常人扳动一根手指，自是轻松之事。可石寒枫却似费了很大气，额头见汗，才将这手指扳动。

只听远处传来“咔啦”一声，似是在二三里外。

石寒枫叫道：“怀沙，你且去东南三里处，寻一棵断树，帮我搬了来。”

铁怀沙应了一声，背着朱砂写作的“危”字，往东南行去。他行的极快，却在路过陆青青边上时，又摔了一跤。

陆青青看了他一眼，道：“沙师弟小心些。”也不扶他，却脱了一只鞋扔过去。

铁怀沙爬身谢了一声，地将鞋换上，也不管这鞋小到挤脚，又自跑开。

孙雷正在温宝身旁，看他布阵，问道：“你们关系不好么？我见你们来时，他也跌倒了，都没有人扶。”

温宝道：“沙师弟是被人欺负，跑丢了一只神行鞋，双脚速度不同，这才摔倒。陆师姐正是对他好，才给了了自己的鞋子。只是扶却不敢扶的，我门中有禁令，不是你推倒的，你不能扶。”

铁怀沙换了鞋子，行得飞快，不一时扛了一棵树来，足有碗口粗细。原来适才石寒枫扳动手指，却是隔着三里之遥，扳折了这一棵树。铁怀沙将那只鞋子还了陆青青，重新换上自己的鞋，行至石寒枫身边。

石寒枫点头道：“正要这棵柳树，才能挽得住这片地域的生灵。”

他命铁怀沙将这断树埋于指定之处，又将另一面小铜镜抛在空中，喝了一声：“疾！”

那铜镜斜斜地悬在空中，与地上的那而铜镜遥遥相对。

石寒枫又将衣袖一挥，剩余的灵石纷纷飞到那固定小铜的藤蔓四周，依着节拍，回旋飞舞，偶尔彼此碰撞，其声清脆悦耳。随着这碰撞声响，便散发出道道灵光，映在那藤蔓之上。

蔓被这光芒照耀，忽然生长起来，举着这铜境缓缓升高。地上那条灵石粉化作的银蛇也自空中游了过来，围着铜镜阵阵盘旋，似有护持之意。

何堪虚听那灵石碰撞的声音，便觉有些熟悉。又见那藤蔓生长，便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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