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碗底乾坤

八年前，神风门外门大比之后，外门十堂大师兄、大师姐十人均被简拔，收入内门，何堪虚也在其中。

内门座落在神风山山腰处，比外门高出很多，山势也更为显峻，时有深壑奇峰，凡人难以通过，故些十人各施手段前往。何堪虚是与器堂器无双、剑堂剑无锋三人合力，削木为板，又把一个浮空阵法刻在上面，做了一个简易的飞行法器，这才得以通过。

当时的药堂药灵仙，却是用了一根藤条，由气堂气吞山供以灵气，乐堂杨笛野以长笛吹奏出一曲绿韵催生曲助其生长，三人共乘了这长藤，也自翻山越岭而过。

影堂影无痕隐去身形，藏身在这藤条之下，欲借其力，却被气堂气吞山看破行藏，将其丢了下去。影无双只得与兽堂兽行天、雷堂雷冲云一同，任画堂何准以怪力一路向前抛出，也通过了这段路程。

何准那时却不是画堂大师兄，倒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小，只有十岁，而是因为画堂逾渐式微，根本收不到弟子。就这一个弟子，还是被黄丹青硬拉来的。

何甚虚见石寒枫这条藤蔓在灵石碰撞的声音中飞起，陡然发觉，竟与杨笛野当初以笛声催发藤条之发如初一辙。

石寒枫这里，蔓被越长越快，转眼已达数丈之高，带了那面小铜境一路盘旋而上。缓缓升高。那条灵石粉化作的银蛇也围着铜镜阵阵盘旋，幻化出道道符咒。悬于天空的那面铜镜，与藤蔓上的这一条也互相映照，放出光华。

这光华初不甚显，却在两镜相互击发之下渐趋明亮，过了片刻，这光芒开始向四下散开，形成数丈方圆的一个光环。

石寒枫一手控制天上铜镜，一手手指屈伸个不停，以指节掐算干支之数。

何堪虚在一旁看着，知已到了转移阵眼之时，要看这变化，大气也不敢出。

三十里外，大牙山下。一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头上顶了一只黑色的狸猫，正自支起画具，对着那獠牙状的斜峰作画。

这青年画了一时，在脑中问道：“龙前辈，你说这山峰，是何种神兽的牙齿所化？”

这青年正是何准。

三年前混沌兽一战，三大法相都负伤不轻，各自归去。罗裳自回石头城，老狐带时令重归蒲镇。

时令对何准依依不舍，却要照顾重伤的老狐，只得向何准告别。何准应许他日前去看她，勉强哄得她止住了眼泪。

此战老狐断了三尾，受伤最重，好在自有秘法接继。但有一尾已被他自行吞吃入腹，便没了法子。何准将当时为他画出的一尾，刚好便是吞吃的那条，用来接续。他曾悟得以画道再续肉身之法，曾在赤澜城为赌侠许培光接继断指。此番将这术法用来，却因老狐修为过高，总不能如意。到后来续上的断尾便有些虚幻。

老门主携老鹤与众人同归神风门。石雪儿也被老门主看中，收入门下。

何准却向众人告别。他因接受了慈航道人留下的一个“出”字，要去寻离开雍州之法。老门主允了，却道：“三年之后，你可要回来一趟。”

何准看看石雪儿，道：“我三年便回，不知你可等得？”

这便是在求婚了。

石雪儿红了脸，点头道：“你自管去，去多久我都等你。”

她原想一直跟在何准身边，却被老门主安排了一些事，便走不开。老门主暗笑：“有这丫头在，却不怕你不回宗门！”

何准揣摩，慈航道人留下“出”字，可能是要他离开雍州。便雍州已被护阵所封，无从破解。想去寻那阵眼方壶山，那山又被龟三老祖驮了到处乱跑，一时也寻不到。他只得四处乱走，碰碰运气。

后来听说有一个精通阵道与推衍之术的宗门，叫做天衍宗，便决定前来看看。就算这宗门没有破阵之法，能帮他推衍出一些端倪也好。

他便往天衍宗行来，这一日到了大牙山，一眼便看见了那座斜插入地的山峰。此峰状似獠牙，挺在那里，如一把巨大的弯刀，仿佛随时都要斩出，只不知他要斩的是谁。

何准顿生画瘾，想要将其画出。

便在此时，烛龙灯在他脑中道：“我观此峰，乃是神兽的一颗牙齿，从天而落，化作山峰。”

这才有了何准先前之问，问他这是哪一只神兽。

烛龙灯道：“看不出，只觉似有龙族气息。”

便在这时，何准头顶狸猫忽然叫了一声道：“爸，爸爸！”

这狸猫正是混沌兽化作的那一只。它一直根着何准，何准也是无法，只得带在身边。这狸猫通常不出声，只是趴在他的头上，偶尔出声，也只是三两个字。

何准伸手，将狸猫从头上摘下，问道：“什么事呀，小狸？”

狸猫伸小爪一阵比划，指向他身后的方向。

何准转头看去，只见三十里外的天际绽开一道湛蓝光环，愈扩愈大，向这边漫卷而来。这光环一经升起，周围的灵气便被其吸附，向上堆叠，慢慢形成一个隐约可见的气罩，形如覆碗，倒扣在天上。灵气越聚越多，直至“碗底”收口成形。

烛龙灯也看向那边，道：“困阵？居然还能自聚灵气？”

何准问道：“很厉害吗？”

烛龙灯道：“厉害，穷的很厉害。万年前的困阵，扔一只阵盘足矣，哪里需要自聚灵气？咦，这困阵的阵眼还能移动？这倒有点意思！”

另一边，石寒枫掐动法诀，口诵咒语，将这阵法催发起来。那灵石粉末聚成的银蛇用力推动空中铜镜。铜镜被灵蛇一推，在空中转个不停，将道道蓝光照向四方。

石寒枫掐决的手指越来越快，终于算到了那一个时空节点，一指铜镜，喝了一声：“去！”

那银蛇忽然暴起，光华四射，自半空推着铜镜，一路往大牙山方向而去。

石寒枫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何堪虚忙取出一枚丹药，喂他服下，心是佩服到五体投地，暗道：“我虽沉迷阵道，却未到如此拼命的地步。不如这石长老远矣。  ”

石寒枫休息片刻，挣扎起身，拉着何堪虚的的袖子道：“何师弟，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陪我巡一巡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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