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对不起
“去见谁？”
宁舒云正盘腿修炼，听闻有人求见，便抬眸望向屏风外。
萧樾拱手答道：“来的人是郑国公府小少爷身边的侍从，说是晟少爷在靶场……”
说到这，萧樾顿了顿，还是选择照着来人的话如实说：“中邪了。”
“中邪？！”宁舒云重生以后还鲜少听到这个词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谁说的？怎么个中邪法？”
“那人并未明说，但神色慌张，不似作伪。”萧樾答道。
霍逍泽垂眸沉思，方才霍凌晟在主屋与魏氏的争吵，他们也都知道了。
接连两日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以霍凌晟的心性，难免会承受不住。
可他也需要跨过这一步。
他必须要知道，这一切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个王府，也远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和睦。
这是他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若是此时霍逍泽赶过去，便前功尽弃了。
“让他们回去吧。”霍逍泽沉声道。
“是。”
宁舒云望着霍逍泽，沉默片刻轻声问：“需不需要我去瞧瞧？”
霍逍泽摇头：“这不过只是个开始，之后他要面对的，远比此刻更加残酷，更加难以接受。若是连眼前这道坎都迈不过去，待到那时……”
霍逍泽未尽之言宁舒云十分明白。
修士也修心，心魔也是修士修行一道的阻碍之一，跨不过心里的坎，便跨不过修为的坎，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为心魔所控，彻底失去理智。
霍凌晟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但若无法看透眼前之事，待到揭穿真相的那一日，他恐怕真的会彻底魔怔。
忽的，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宁舒云定神望去，耳边也传来清晰的声音。
“我说了，事态紧急，现在只有世子爷能劝的动他！世子不去，他真会废了自己的手！”
“世子爷真的在歇息，不便打扰，郑少爷请回吧。”萧樾挡在郑源的面前，不准他入内。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呐？霍凌晟出事了，霍凌晟！你家二少爷！”
萧樾面不改色地抬手指向主屋的方向：“肃王妃就在那儿，郑少爷可去寻王妃。”
“叫王妃有用我他娘的还会来这儿啊！”郑源甩着脑袋疯癫一般地大喊。
萧樾：“……”
您这样子才像真中邪了。
“你就快去通传一声吧，世子再不去，就要给他二弟收尸了！”郑源夸张地吼道。
“呵呵。”宁舒云从屋内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郑源，“郑少爷还真是热心肠啊，我怎么记得你与晟儿关系不睦？”
“这是俩码事！我再看那倔驴不顺眼，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折腾废吧？”
郑源嘴比脑子快，怼完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宁舒云，缩了缩脖子，拱手道，“世子妃有所不知，那霍凌晟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天天搁那靶场练箭，方才把自己手都练破了，还不停，怎么劝都没用，软硬不吃。练得指腹那个伤啊，都深可见骨了，再这么练下去，他就真废了。”
宁舒云眸光一闪，继续问：“郑少爷怎么想着来寻世子？你就确认世子能劝的动他？不应该去寻他的娘亲吗？”
郑源偏过头，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这……这不是世子与他年纪相仿嘛，这要是肃王妃见了，不得劈头盖脸一顿骂啊，别把霍凌晟骂得更疯了……”
“再说了，谁不知道霍凌晟最崇拜的就是世子爷啊？从小就爱跟我们吹他兄长有多厉害，世子爷一回京，那小子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世子爷！”
“这种时候，自然是世子爷最管用咯。”
这番话令听到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里的人又有谁不知霍凌晟对霍逍泽的崇敬呢？
也正是因这份情谊，才会让霍凌晟夹在母亲与兄长之间左右为难，才会让他陷入如今的痛苦之中。
或许郑源说的没错，此时能助霍凌晟的，只有霍逍泽。
宁舒云回头望去，霍逍泽推着轮椅走了出来，只冷声道：“带路吧。”
郑源面上一喜，拱手深深作揖，又迅速抬头，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
霍凌晟所在的靶场，是芙蓉园中，距离肃王府别院最近的一处。
也许正是因为最近，所以霍凌晟才会选择留在这里，满足自己别扭的心思。
“霍凌晟，霍凌晟！”郑源兴高采烈地跑来，挥着手喊道，“你看谁来了？你看我把谁叫来了？是肃王世子，你兄长啊！”
郑源凑上前，朝霍凌晟狂眨眼。
最后几个字令霍凌晟浑身一僵，接着便觉羞赧又不安，指腹的纱布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却仍然搭在弓弦之上。
此刻听到兄长来了，一直麻木的伤处竟然隐隐传来疼痛。
这股疼痛又再一次刺激到了他，更让他不敢回头，仿佛在惩罚自己一般继续用力拉动弓弦。
兄长明知自己差点害死他，竟然还来寻他……
他竟这般没用，把兄长逼到如此境地。
倒不如……倒不如真这样废了，让母亲没了选择，为兄长扫清障碍！
霍凌晟忍着逐渐清晰的疼痛，双手愈发用力，手臂抖如筛糠，鲜血直接渗透纱布顺着弓弦滴落，他也依旧没有停下。
郑源手足无措到张牙舞爪，无关扭曲地大喊：“我的大爷啊，您别折腾了啊！”
忽的一阵风裹着沙砾席卷而来，只听“哧”的一声，原本在众人眼中是个障碍的轮椅竟是以惊人的速度靠近。
霍逍泽果断地抬手扣住弓箭。
霍凌晟一慌，害怕伤到兄长，下意识松了力道。
于是弓箭被霍逍泽轻松夺走，就着被霍凌晟鲜血染红的位置拉满弓弦，双目如鹰，瞄准对面的靶子。
“咻”的一声，箭矢带着略显刺耳的风声如闪电般从霍凌晟耳边掠去，再听“噼啪”几声，新换的靶子被这一箭蕴含的力量炸开，箭矢继续飞远，直奔靶子之后的假山，直接将假山削下一块。
霍凌晟怔怔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郑源也惊得瞪大双眼，矜持地紧绷着牙关，没让自己做出下巴掉地的丑样。
这一箭，比世子妃那一招更令郑源惊骇。
毕竟现在的世子妃在他眼里已经不是凡夫俗子，可肃王世子不一样，不仅是个肉体凡胎，还是个双腿残疾之人。
世子就这么坐在轮椅上，射出这令人惊叹的一箭。
“咔嚓”
弓因承受不住霍逍泽的力量而断裂。
霍逍泽面无表情地将断掉的弓放在桌案上，转动轮椅，一言不发地离去。
郑源傻眼了。
就……就完了？就这样？
你不需要跟你二弟解释解释，安慰安慰你二弟吗？包扎一下伤口也行啊！
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比不过一个废了双腿的人，你确定你秀完这一招，你二弟不会更加自愧不如，更加自暴自弃吗？
你们肃王府就是这样劝人的吗？
郑源只觉希望全无，他仿佛都已经预见接下来的几日霍凌晟会如何发了疯地练箭了……
可霍凌晟心中所想，却与郑源认为的截然不同。
这一箭，似是一把掌打过来，把霍凌晟给打醒了。
他在做什么？
他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他凭什么在这里折腾自己？
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平息自己的自责吗？就能磨平这一切吗？
这简直是懦夫行径！
郑源小心翼翼地看看肃王世子，又看看霍凌晟，眼见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霍凌晟眼中滴落，郑源心道：完了……
霍凌晟猛地转身，哭着对着霍逍泽的背影大喊：“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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