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染脂
老侯爷怔然半晌，笑着点头。
“澜丫头打小就调皮，不像个姑娘，天天缠着我，要我教她习武，人人都说女子学什么武，可澜儿实在聪明，学什么都快，十来岁的年纪，就能把家里的浑小子打得到处窜，性子是最像我的，只可惜，是个姑娘。”
“后来呢？”兰稚好奇问。
“后来啊……那年我领兵出关，谁知这丫头说什么要跟着我一起去前线，我不准，她就偷偷藏在辎重粮草里一路去了。等我发现时，大军都到了营地，她吃了一路的苦，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愣是忍着不敢找我，我心疼坏了，想把她送回来，她死活不肯。”
“再后来，她跟着我行军，出征，杀敌，直到五年前，她带兵突围，冲进敌军里为我挡下致命一箭，我的澜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侯爷哽了声：“那日出战之前，我还在想着，若是此番丫头能跟我一起回来，我一定好好教她，把我这一身的能耐，都教给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奈何上苍不怜，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些话说完，老侯爷脸上已是泪痕纵横。
说者落泪，兰稚闻者同样伤心，眼中不知不觉，也跟着盈满了泪。
虽每每提及都会黯然神伤，可这次同兰稚说完，老侯爷像是把憋在心口许久的气儿，终于散了出来，拭掉眼泪后，神色已归于坦然。
他默默屈身，从床脚下掏出一副精巧的弓箭，整个弓身看着比寻常的小了许多。
老侯爷颤着手抚摸那弓：“这是那年在军中，我给澜儿做的小弓，是经过细细比量，最适合女儿家的，本想着等战事平了，班师回朝之日，差不多也是她的生辰了，可惜，没等到她生辰，她也没等到爹爹的贺礼……”
“这些年，整个侯府，甚至军中，也从无人愿意再提澜儿。有时候我会生气，气他们这么快就把澜儿给忘了，可后来想想，都是我太在意此事，他们怕提了惹我难过，不像你这丫头，竟主动跑来问我……”
兰稚小心行礼：“小女知错了。”
“你哪有什么错？是我的错。”
老侯爷一面抚着弓，一面回忆：“那年宴清偷了这弓去练，被我抽了一顿，事后我才知晓，他是想替澜儿把箭术练好，不叫我亲手制给她的弓蒙尘，可我当年脾气不好，听不进劝，打了他一顿，后来知晓缘由，也拉不下面子同他道个歉。从那以后，府上再没人敢提澜儿，有时候想同人说说澜儿的趣事，他们都避着，今日与你说来，这心里的疙瘩，终于解了不少……”
兰稚静静听着老侯爷细碎念叨着，直到晌午后，老侯爷困了，兰稚才从泊云居出来。
“小汐，大公子呢？”
“大公子没回府，怎么了姑娘？”
兰稚没说什么，自行去府门前翘首以盼，眼巴巴地候着。
天色渐晚时，齐宴清的车马才从外迟迟而归，兰稚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在府门前看到兰稚等他，这还是第一次。
齐宴清意外：“在等我？”
“嗯。”兰稚笑应。
齐宴清心头泛暖，轻摸了下她冰凉的脸蛋儿：“怎么在这风口等着，站多久？”
兰稚没答，而是破天荒地主动牵他手腕：“公子，你跟我来。”
“去哪？”
兰稚支吾：“嗯……公子来就是……”
齐宴清瞧着她一副雀雀欲试，又蹑手蹑脚的样子，无奈浅笑：“神神秘秘的。”
到了无人处，齐宴清才拖住脚步，用了三分力，把她扯入怀抱着，贴在她耳边悄悄问：“想我了？”
兰稚耐不住痒，笑吟吟地缩了下脖子，有些害羞：“公子别闹，有正经的事呢……”
齐宴清把她悬空托起，仰脸盯她：“怎么，这样不是正经事了？”
兰稚双臂勾在他的脖后，羞到连手臂都在泛着淡淡绯色，双脚离地失了重心，只能使劲儿地抓着他肩颈，娇嗔责怪：“公子快放我下来，当心有人来……”
齐宴清不肯：“把我勾来，居然不是为了这个，我得考虑考虑。”
兰稚知他有意为难，眼瞧着不远处已经有下人往这边走了，硬的不行，那就使个软的吧，紧忙在齐宴清的脸上亲了一下：“这样行吗？”
齐宴清压着笑意，无动于衷。
兰稚急了，捧着他的脸，在其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齐宴清眉锋荡开喜色，在身后脚步声接近的最后一刻，使劲儿在兰稚的唇上亲了两下，这才把她放下来。
兰稚落地的瞬间，两个丫鬟也绕过树影走来了，看着两人平白无故站在这，显然有点意外，行礼过后，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多看了两人几眼。
齐宴清装模作样地提了几分声调：“姨妹不是迷了路么，你刚刚说要去哪，我带你去。”
兰稚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羞得不敢抬头，只能尴尬地行礼：“多谢姐夫……”
丫鬟们没敢说什么，自行离开。
人走后，兰稚才紧张拉过齐宴清的衣袖，示意他转身。
齐宴清乖乖转过来看她：“我的阿稚又怎么了？”
“你……你别乱动！”
兰稚难为情地捏着帕子给他擦嘴，原是她的口脂沾了到了他唇上，模糊一片，这家伙竟浑然不知，实在是丢死人了。
兰稚拉着齐宴清到了泊云居，刚一踏进来，齐宴清的脸色就冷了：“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兰稚秀眉轻皱：“老侯爷在泊云居，大公子难道不该来吗？还有，你刚才答应我的，跟我走。”
齐宴清想说什么，可兰稚一脸真诚的责怪，反倒叫他有些理亏，只能默默跟了进去。
“你来……”
兰稚把齐宴清拉到屋内，老侯爷此刻正在同侯夫人用晚膳，见到齐宴清进来，两人都有点意外。
“五姑娘，你这是……”侯夫人茫然。
兰稚浅浅行了个礼，随后把齐宴清往前推了推，走到侯夫人身边，悄悄眨了下眼：“夫人，侯爷有话同大公子说。”
老侯爷一愣：“你这丫头，我几时……”
兰稚回头望向老侯爷，那眼神澄澈坦然。
看着就站在面前的齐宴清，老侯爷也知兰稚用心，挣扎许久后，才摆了摆手：“罢了，老大，你坐这，我……是有话跟你说。”
兰稚松了口气，一时欢喜，挽着侯夫人道：“夫人，咱们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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