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蔓延
兰稚匆匆奔至沈渡居所，沈渡正将晒干的忍冬藤细细剪段。
药香萦绕间，他抬眼望来，目光在她蒙着素绢的脸上稍作停留。
“阿兄。”
兰稚轻叩了下门，沈渡闻声抬头，见她面系巾帕，神色微顿。
“这个时辰了，外面还闹哄哄的，是不是侯府有事？”
兰稚快步进屋，眉心紧拧：“侯府一夜间，突发疫症的下人过了大半，且症状比寻常还要急剧，有不少下人已经开始呕血了，我怕他们挺不过明早，阿兄……”
“你过来。”
沈渡没接兰稚的话，只向她招手。
兰稚小心挪过去，被沈渡按着，刚一坐下，腕间已贴上微凉的指尖。
沈渡三指精准扣住兰稚腕脉，药剪在青石案上磕出清脆声响。
兰稚有些茫然，又不敢轻易乱动，焦灼之下，喉间泛起哽瑟：侯府的药所剩不多了，陵都药署被烧，怕是要……"
兰稚还没说完，沈渡置若未闻：“我让小汐烧了水，你把这药包拿回去做药浴，要泡满两个时辰，水要保持热度，不能冷。”
“什……什么？”
兰稚瞧沈渡好像根本没听到自己说什么一般，便是听到侯府内尽数染了疫症，也没太大反应，而是突然要她去做药浴，让兰稚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兰稚傻愣愣地望着他，沈渡凝迟片刻，浅浅道：“你想让我救他们？”
兰稚目光迫切：“阿兄放心，我不会让阿兄做无偿之事，诊金侯府会如常结给阿兄，要不是事出突然，临时找不到能就诊的医师，我也不想给阿兄添麻烦，但人命关天，阿兄只要帮忙诊治病症最急的便可，余下的，我已经让宴清去另寻郎中了。”
沈渡听完，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侯府的疫症，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沈渡突兀地说了一句，兰稚眉眼跟着一颤，只因这句话，也正中了她的揣测当中。
“怎么不说话？你也看得出来，没有这样巧合的事吧。”沈渡低声问。
在他面前，兰稚也没藏着掖着，如实点头：“阿兄说的，我也怀疑……只是病症来得急，找不到人问，我想着，还是先救人要紧。”
天已经黑了，外面是灰蒙蒙的一片，沉闷无月。
沈渡默默看着兰稚，许久后，才再次开口问：“是不是救了这些人，你也能安心些？”
兰稚认真点头：“整个陵都我们管不了，可侯府现在是唯一能庇护我们的地方，若是连这里也沦陷了，难保侯爷夫人，宴清，还有叶姐姐和阿筝，都要受到波及。”
“我可以狠心看着不相关的人，不去插手揽责，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有事……”
“我知道了。”
沈渡微微颔首，起身整理着药箱，指节在铜扣上叩出连绵脆响。
兰稚试探：“阿兄这是……答应了？”
“我就住在侯府，总不能也等着外面全是病患把我包围了吧？别人死不死的不要紧，我还想活呢。”
兰稚欣然，终于稍露喜色：“阿兄放心，诊金一定会一文不少的付给阿兄！”
沈渡却道：“我不要诊金，我要你答应我，从今日起，每日坚持药浴两个时辰，我没说停，一日也不能停，吃食上也要忌口，我晚点写个食谱给你，另外，不可与男人同房。”
前面还没什么，说到最后这一点，兰稚耳尖倏地烧红：“为何……”
沈渡拢眉不语，脸上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哀色。
兰稚觉得有些不对，脸色收紧：“是不是我的身子……”
“不是。”
沈渡毅然否认。
沈渡虽给出了答复，可兰稚心里还是莫名生了疑影，不自觉地捏紧袖口，暗暗垂眸：“阿兄，若是有什么事，不要瞒我……”
沈渡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
“你回吧，记得答应我的事，我去跨院看看。”
侯府疫症突发，倒了近半数的仆役，少了许多进出庭院的身影，整个侯府大院，立时显得空荡荡，连庭灯都暗了许多。
兰稚提着沈渡配好的药包，回了春杏堂，一路上冷飕飕，暗沉沉的，让人心里发毛。
回去时，小汐已经把水烧好了，木香说，春杏堂的下人们，也有未能幸免的，都被统一关去了西跨院，现在侥幸逃过一劫的下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偌大侯府，在这阴暗的夜幕笼罩之下，像是一座死宅。
“王姑姑呢？”
兰稚没瞧见王姑姑，小汐说，杨管事染了病，她被叫侍奉老侯爷了。
“娘子，水好了，您快进来泡着吧，我和木香轮流看着，不会叫水冷了的。”
兰稚虽不知沈渡用意，但自然明白他不会害自己，乖乖照做，泡进了热气升腾，满是药香的浴桶当中。
一入水，身上疲乏顿消，兰稚只觉好像许久都没这般放松过了，因太过舒适，不知几时昏昏睡了过去。
再醒时，是被小汐给拍醒的。
“娘子，娘子醒醒！”
小汐急慌慌地拍着兰稚搭在浴桶边上的手腕，叫了好几声，才把人唤醒。
兰稚尚未清醒，反应有些慢，环顾了四周一圈，才发现自己竟睡在浴房了。
“小汐，什么时辰了？”
兰稚睡得久了，嗓子有些干，声音也涩涩的。
小汐哪来得及报时辰，只一脸慌乱地称：“不好了娘子，老侯爷他……”
看她这样紧张的神情，兰稚的心猛然瑟缩了一下：“侯爷怎么了？”
“侯爷不慎染了疫症，大公子去时，侯爷已在咳血，昏迷不醒了，这会儿宫里的御医也在泊云居，大公子差人来通知娘子，怕……怕万一有事……”
小汐话都没说完，兰稚就“扑腾”一下，从水里起了身，急忙伸手扯过衣裳，连湿漉漉地身子都来不及擦，随便裹了件衣裳，发丝还滴着水，就披了绒氅往外去。
“娘子当心风寒！”
小汐紧跟着过去，拿着帕子边走边帮兰稚擦水。
檐角铜铃在朔风中发出嘶哑哀鸣，夜里天寒，风吹到沾了水的脸上，如刀割无差，小汐赶着帮兰稚擦头发，那发梢上的水珠，已经赶着凝结成冰碴了。
兰稚从快步疾走，转为一路小跑，口中呼出的雾气，也越发急促，在眉目前凝成一片白霜，她明明已在发抖了，却半分感觉不到冷，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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