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急危
泊云居外，兰稚裹着单薄的披衣，立在廊下发抖，内室漏出的烛影在她裙裪间明明灭灭。
屋内已经被下人和御医占满了，里面传着隐泣。
两个小医童抬着染血的铜盆退了出来，门帘掀起又落下的间隙，她望见御医正半跪在榻前，给老侯爷施针，齐宴清背对着她的视野，看不清神情，唯有孤零零立在那身影，被灯烛拉得老长。
侯夫人叫她在外候着，可见眼下情景，兰稚哪还等的了，驻足不过片刻，便顾不上循规蹈矩，一咬牙，决意冲进了屋内。
云阶正扶着满面哀色，不断以帕拭泪的侯夫人，避在外厅，一见兰稚，不由怔愣：“不是叫兰娘子在外候着，你怎么进来了？”
兰稚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内室而去。
推门入内的瞬间，浓腥伴着艾草灰扑面烧灼喉咙。
兰稚踉跄着扑向榻前，腕间玉镯撞在床栏碎成三截。
她顾不得满地锋利的翠色，颤抖着伸手去探老侯爷垂在锦被外的手，冷得像浸过雪水一般。
御医惊惶，连连阻拦："娘子使不得！急疫传人......"
“我不怕。”
兰稚哽噎着摇头，蓄满泪的眼，红得厉害。
“阿稚，先起来。”
齐宴清扶肩将兰稚拉起，拿过浸了药汁子的面巾，小心为她系上。
那一双手臂环绕到她脑后时，兰稚明显感受到，他的手在发抖。
榻上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药童眼疾手快，飞身捧过铜盆上前。
一大口血从老侯爷的口中涌出，顺着下颌与脖子，淌的到处都是。
齐宴清也忙拿过温热的湿帕子，去接住老侯爷吐出的血水，一边擦拭，一边吩咐人去再换一盆水。
药童将那已被血染的水盆，捧着从兰稚面前快步出去，浓重的血腥味，把这屋里的药气都盖住了。
御医正往老侯爷青灰的眉心施针。
"肺脉现屋漏之象……"
御医拔针时银尖带出血珠，他身侧银盘里浸血的帕子，已然堆成了小山。
灯影交错下，兰稚窥见默然不语的齐宴清，眼底赤红，颧骨上还沾着父亲咳出的血沫，袖口上沾满了血，连指缝里都渗着血痕。
尽管御医再三言明此症凶险，连侯夫人都退去了外厅，齐宴清还是没有丝毫避讳地守在老侯爷榻边。
兰稚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心生凄凉。
“我来吧。”
兰稚吸了吸鼻子，上前从齐宴清的手里拿过帕子，跪在足踏上，帮忙给老侯爷擦着嘴角和脖子。
齐宴清也没拒绝，微微让过身位，目光落在兰稚散在肩上，那还坠着冰碴的发间，喉咙不自觉地绷紧。
“侯爷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
屋外的侯夫人干哑的哭腔甚浓。
“夫人不能进啊！”
云阶把她给拦着：“要是这个时候夫人也倒下了，侯府可就真要完了！”
刚刚出去取药御医，连同其余的下人们也跟着劝阻。
“咳咳咳……”
又是几声干咳，又血痕渗出，兰稚换了个新帕子来，转头的功夫，却见老侯爷似微微睁开了眼。
“侯爷？侯爷！”
兰稚意外唤了一声。
老侯爷真的醒了过来，强行撑开重重的眼皮，布满血丝的眼干涸若枯井。
“父亲！”
齐宴清闻声，也跻身于前。
老侯爷枯槁的手颤颤抬起，兰稚慌忙去握，却摸到满掌冷汗。
兰稚看得出来，老侯爷有话说，但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另两个御医见状，赶紧将兰稚和齐宴清拦开，上前搭脉。
随着御医的眉心越皱越紧，兰稚的心也跟着揉紧一团。
半晌后，御医无力垂首，收了手，哀叹摇头，不用多说，也知结果了。
“宴……宴清……”
老侯爷用气声招呼着他，齐宴清重重颔首：“我在。”
侯夫人听到老侯爷醒了，也不顾阻拦进了门，挂着满脸的泪痕，扑倒在老侯爷榻边：“侯爷……”
老侯爷吃力地扯出一个笑脸来，轻轻拍了拍侯夫人的小臂：“别哭。”
“兰丫头……”
老侯爷抬了下眼皮，看向身前眼含珠泪的兰稚，孱弱道：“口渴，丫头许久没给我泡茶，去……给我泡杯茶吧。”
“好。”
兰稚哽声应下，起身跪去熟悉的青玉茶海前 ，指尖触到温热的茶盏时，脑海中全是从前老侯爷昔日的颜笑。
外面常有人说，威远侯脾气大，难相处，可对她而言，还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值得敬重的长辈，待她如亲如父，赠她防身之物，授她处事之道，护她体面周全。
兰稚本以为，时日还长，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孝敬侍奉，可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滚水注入建盏的力道失了准，沸水溅在手背，兰稚也浑然不觉，直到齐宴清突然握住她手腕，才惊觉盏中茶汤已混进自己无声滴落的泪，她的手早被烫红了一片。
兰稚哭着把茶盏端到老侯爷面前，他却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微弱摇摇头，强撑着开口：“宴清，传信给老二，要他……速回。”
齐宴清应下，侯夫人的脸色却是不自觉地一紧。
“霄凌远在军中，要赶回陵都，至少要五日，城门还封着，怕是……”
老侯爷闭目不语，只重重呼着浊气：“许是赶不及了，如此，便也罢了，日前，我已修书，我死后……”
“侯爷不会有事的！”
侯夫人凛声打断，眼尾垂着将干未干的水痕。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老侯爷闭眼点着头，想要继续说话，急咳之下，又呕了血。
他身上的红疹和青斑，不过这片刻中，更加骇人了。
老侯爷话没说完，沈渡就携着药箱，推门进来了。
看着一屋子的人，沈渡皱眉：“这么多人聚在这，都不要命了？”
“阿兄！”
兰稚哭着起身过去，紧攥住沈渡药箱系带，喉咙哽涩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侯爷他……求求你了……”
望着兰稚婆娑的泪眼，沈渡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予以安抚：“不要哭了，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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