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突发
“是。”
兰稚这一次的答复，掷地有声，尾音飘散在穿堂风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
"放肆！"银鎏金香炉轰然坠地。
飞溅的香灰迷蒙了众人视线，却掩不住兰稚额间细密汗珠折射的微光。
她望着膝下毯上蜿蜒的百合花纹，忽然惊觉这竟是自己第一次完整说出她的意愿。
只还未等侯夫人说出下话，外院小厮踉跄扑进门槛，似顾不上屋内主子正在说话，忙不迭跪在地上，急声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什么不好了？冒冒失失的，好好说话！”
云阶替侯夫人呵了一句。
那下人颤颤巍巍抬头，额上挂着汗：“府上……府上有人染了疫症……”
满室烛火齐齐一跳，侯夫人的袖口带翻茶盏，褐渍在缎面上洇开暗痕。
兰稚和齐宴清同时回头，兰稚立时道：“可严重？先把那人与大家分隔开，刚好我阿兄在府上……”
那下人攥紧腿上的裤料，摇头称：“不是一个人，是……是整个院子！”
这下侯夫人也来不及处理兰稚的事了，猛地站起，便要往院子里去。
“夫人！”
兰稚尚存理智，忙拦下侯夫人：“这疫症来的突然，夫人还是先别出去了，云阶，你照看好夫人，我去瞧瞧。”
云阶连连应声：“诶，有劳兰娘子了。”
“我同你一起。”
齐宴清随着兰稚出去。
下人抖着嗓子称，不知怎么，昨日还好好的，一夕之间，府上大多数下人丫头，身上都起了红疹子，晨起还当是风疹，未时三刻便有人发热咳血，症状似比外头的寻常染病者，还要急剧一些。
兰稚一边听，一边拿出面巾系在脸上，同时还不忘给齐宴清也塞一个：“公子也戴上。”
齐宴清听话照做，但也同样疑惑：“即便是有人染病，也不会在一个晚上，一天之内，这么多人同时发病，昨日可有什么人出府？”
“昨日……”
下人为难地支支吾吾：“昨日阖府上下都在筹备着公子您的婚事，进进出出的，的确有不少人……”
齐宴清一时缄默，似默认了他的说法。
兰稚却觉蹊跷：“不对……就算大家进出颇多，有人在外不慎染上疫症，可你适才说，从昨日至今，府上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三四十号人同时发病，这些人昨日就算出府，也不会都去同一处，怎么会商量好了似的，一齐染病，一齐发病？”
“我阿兄说了，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除非是做过同样的事，不然不可能发病的如此整齐和迅速。”
齐宴清听完，赞同点头：“你们昨日可做了什么特别之事？亦或者，有什么人来过府上？”
下人想了想，挠挠头：“自疫症突发至今，奴才们始终谨遵夫人的命令，非必要的外出采买，大家都甚少出入府门，虽说近来筹备婚事，出入频繁了些，但也都照着兰娘子的意思，做了防范的，至于外人……夫人下令谢客，除了王府送妆奁的红染姑娘来过几次，更是没有了，可也不在昨日啊……”
齐宴清迟疑片刻，回头看兰稚：“那些抬箱笼的杂役？ ”
兰稚忽地驻足。
这样听来，只有这一点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兰稚还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尚有端倪。
“都在这了。”
下人指着那间早早准备好，用来安置染病下人的院子，捂着口鼻对兰稚和齐宴清说。
兰稚和齐宴清隔着朱漆廊桥，往院子里一瞧，下人们已经被陆陆续续送进去大半了，数十仆役横七竖八倒卧在青石板上，猩红疹斑自脖颈蔓至指尖。
兰稚不太敢在这个时候上前，攥紧腰间药囊，只远远看了两眼，忧急问：“杨管事呢？”
下人叹：“最先发病的，就是杨管事，打侯爷回府那日起就不舒服，起先还能撑一撑，谁知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人就倒了，侯夫人让杨管事在屋子里休息，今日丫头去送餐食，才知是疫症！”
兰稚在原地踌躇片刻，转身询问齐宴清：“公子，咱们府上的药……还够吗？”
齐宴清眸色微沉，将兰稚带到旁边的暖阁里，关了门。
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的两人面色凝重。
“皇家药署被烧了，我和裕王赶到时，里面囤积的药材已经所剩无几。”
“侯府的存药，倒是尚且够这些下人用，可再多的话，只怕也……”
兰稚想起府门前那传旨内监的话，脸色更白了几寸：“先前成王大肆搜刮药材，屯在药署，坊间医馆药铺，能用来治疗疫症的药已经所剩无几，眼下药署被烧，岂不是意味着……整个陵都的百姓，都无药可用了？”
“嗯……”
齐宴清继道：“也正是因为此事，陛下勃然大怒，成王已被下令收监，此事牵涉越王府，赐婚的旨意，也跟着作废了。”
“烧药署，是成王做的？”
“裕王接掌陵都疫症一事后，按照你那日说的方法，安置流民百姓，发放衣食粮药，重症和轻症者，都得到了妥善处置，民怨渐息，眼下坊间对裕王的拥立，与对成王的怨憎，已是两个极端，他已然没有什么借机翻身的机会了。”
“烧了药署，断了供药，疫症尚未清除，又要开始陡增，百姓们才不管朝堂之内的纷争，无药可供，无医可治，裕王刚平息的局面，又要乱了，这对成王来说，有益无害。”
这一切听来倒是合理，但兰稚总觉得此事和侯府突发的疫症一样，有端倪与漏洞。
“怎么不说话？”
齐宴清看自己说完好一会儿，兰稚还处在沉默游离之态，伸手握了下她的肩膀。
兰稚回神，看向齐宴清的目光，在暖阁内不算澄亮的灯火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没什么，只是在想侯府现下境况，已有大半的下人都染了疫症，府上药供不足，可那些下人的症状又如此急剧，怕是这一晚过去，明早会有更多……”
内外兼忧之际，兰稚无暇旁顾，若说之前陵都内的灾情与她甚远，如今已是身在其中，她不得不自危。
“别想了，你身子太弱，好好休息，这件事交给我，若是明日一早，府上染病人数十之有八，我就送你离府。”
齐宴清已然做好了打算。
“我去找阿兄，只是这几十人同时发病，我阿兄一人也顾不过来，还得再找几个郎中才是。”
兰稚长呼出一口气，声色沉重道：“侯爷还有事等着交代公子呢，公子先去侯爷那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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