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拆穿
兰稚刚踏进侯府朱漆斑驳的角门，管事黄姑姑便扑上来攥住她的袖角：“哎哟喂我的二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再晚回来一点，这一辈子你都要后悔去了！”
她捏着帕子，往眼下按了按，却不见泪痕。
"侯府封门两月有余，采买都由专人递送……"兰稚甩开她的手，微微蹙眉，"这疫症莫非是地底下钻出来的？"
黄姑姑眼神飘向另一边的房檐，喉头滚动两下，支支吾吾地试图搪塞。
“姑姑不说实话，我便不知这病源是从何而来，无从根治，如此，这兰家的门更要封死了，你们若真有本事，且去自行请郎中就是，无须再来找我。”
"是大小姐！"
黄姑姑被敲打一番，见兰稚转身要走，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是……是大小姐闹着要吃鱼脍，大人指使不动侯府守卫，只能……叫下人在后园凿了个洞，差人去买，谁知第二日夫人就……”
话音未落，兰稚已冷笑出声："原是自找的。"
刚踏入内室，便听见兰仲和在内间辗转呻吟，那声音刻意拖得绵长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似的。
屋内丫鬟婆子捧着铜盆汤药穿梭不停，有人偷偷用袖口拭泪，倒真衬出几分将死之人的凄凉。
兰稚目光扫过熏炉，没有艾草余烬，下人们光洁的面颈上，更是半条药巾也没有。
黄姑姑先一步过去，弯身禀报：“大人，二小姐回来了。”
兰仲和拖着一张大白脸，用手肘颤颤巍巍地支起半个身子，艰难地眯眼看她：“阿稚啊，为父还当你不会来了……”
兰稚皮笑肉不笑地矮身行了个礼，虚扶了扶鬓边玉簪：“我若不来，想必父亲临终前，拖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我这不孝女的罪名，刻满陵都城墙吧。”
“咳咳咳……”
兰仲和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一般，急剧咳嗽着。
兰稚缓步上前，接过伏膝伺候他的下人手中巾帕，转身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父亲。”
兰仲和愣了下，头次见兰稚这般恭顺，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下人走后，兰仲和继续一副病态的模样，拉住兰稚的手：“阿稚啊，郎中可来了？药呢？药可带来了？侯府那些守卫能撤走了吧，这府门闭了快两个月了，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就连出门请郎中都不许！这是要我们活活病死在府上啊！”
听完兰仲和的一番抱怨，兰稚面不改色地从他手中抽回手腕，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父亲还要装到几时？”
兰稚一句话，把兰仲和给问住了，脸上顿时扭皱起来：“你……你什么意思？你父亲都要死了，你这昧良心的狼崽子，居然还当是装的！你……”
用斥责掩饰心虚，兰稚早就看腻了，她不由分说地掀开锦被，兰仲和腕上"红疹"被帕子一擦，露出靛青墨迹。
“你做什么！”
兰仲和恼怒起身，赶紧抽回了手，将兰稚甩了一个踉跄，
兰稚扶着椅背稳住身子，理了下衣襟，她将染墨的帕子掷在药碗里：“从疫症突发至今，我见过的病患也有十几二十，像父亲这样，染了疫症，还能把手书写的铿锵有力，掌心如此温热，甚至连红疹都未曾起，父亲这病，倒比太医院的脉案还稀罕。”
“我……我那是病症轻！这病……来的快，指不定明日我就倒下了！你怎么非但不担心你父亲，还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兰仲和重新一副虚弱相，倒回榻上，拉紧了被子。
兰稚站在榻前，忍不住笑出声：“旁人都是避之不及，父亲倒好，巴不得自己染病早死，也不知你我究竟是谁更荒唐一点。”
“不过现在来看，父亲大可放心，您还有这把子力气在这装腔作势，能想出这样折寿的法子把我诓骗回来，您啊，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看着兰稚非但将他戳穿，还一脸满不在乎地出言嘲讽，兰仲和的脸不知是盖被子憋得，还是被气得，红了又青，青了又红。
“说吧，父亲想方设法把我叫回来，是为什么？”
兰稚坐到椅子上，懒得同他拐弯抹角。
兰仲和半坐起身，暗抓紧被角，又恢复了那薄情的嘴脸：“即刻给我找个郎中，府上的药用光了，再给我送些药进来，还有，你姐姐想吃鱼，你想想办法。”
“陵都药库已空，莫说是兰家，就是皇宫大内，用药也是供不应需，父亲当我是什么，皇亲国戚？还是公主后妃？”
“外头没有，你们侯府还没有吗！别当我不知道，侯府内百人染疫，若是无药可用，上下早就成坟窟了，偏你相安无事？”
兰仲和兀自笃定，没好气地指着兰稚：“你说你有什么用？若是换做你长姐在，她定不知送了多少药材回家，你倒好！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嫁去侯府做个下贱的妾室，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干脆跟着侯府姓齐算了！”
兰稚由着他气急败坏，待他骂完，自己坐在那喘着粗气，才面无表情道：“我倒是想了，只可惜，我福分不够，没有老侯爷那样好的生父。至于我姓什么……”
“父亲真当自己的姓氏贴了金不成？你姓兰，不是跟着皇家姓李，若非没得选，您真当我喜欢跟着您姓？”
“你……”
“父亲一个要病危的人就别气了，来，喝口水缓缓。”
兰稚不温不火地递上一杯水，却被兰仲和推开，水洒了满身。
兰稚重重撂下杯盏，脸色骤冷：“父亲这样拐弯抹角的，难不成是怕伤了你我之间早就不存在的可笑父女情？您大可不必如此。”
床榻传来"咔"的裂响，兰仲和捏断了榻几一角。
“就这一次，你马上把郎中和药给我送来，日后你是生是死，兰家是兴是败，和你没关系。”
“父亲既没有生病，又如此急着要郎中和药材，想来染了疫症的不是您，是大夫人吧？”
兰仲和瞳孔微颤，片刻后，索性撕破脸：“她是你嫡母，你现在既是兰家庶女，嫡母卧病，你不该侍奉尽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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