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救急
兰稚引着齐宴清来到屋后的菜窖，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提着裙角踩上木梯，潮湿的霉味混着寒气扑面而来。
“阿稚，你要做什么？”
齐宴清俯身望向黑魆魆的窖口，指尖不自觉地在她腕间收紧。
兰稚拽着裙摆，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眉眼，声音却清亮：“公子，帮我取个火折子来。”
待兰稚下到窖中，油灯在石壁上投出暖黄光晕，她才仰头招手，示意他下来。
齐宴清从上面纵身跃下，只见这狭小的菜窖里，十几个塞满箱笼的木架赫然撞入眼帘，过去拉开一瞧，干草间裹着的药材散发出苦涩清香。
“这……”
齐宴清喉结滚动，指尖擦过晒干的当归。
要不是亲眼所见，齐宴清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的药，会出现在兰稚家的菜窖里。
震惊之余，看到这么多完全可以用来应急的药草，齐宴清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悦色，反倒是神情骤然紧绷了起来，蓦地回身扣住了兰稚的肩膀：“阿稚，这么多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震得兰稚掌心微微发颤。
看齐宴清紧张担忧的样子，兰稚却笑：“看你吓得，放心，我可没公子胆子那样大，连御医署的药都敢惦记，这些都是我用银子正儿八经采买的。”
“咳咳……”
齐宴清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光彩，目光躲闪了下，随即仍是疑惑：“陵都药铺半月前就断了货，你去何处买来的？便是有地下交易，依照如今的市价，乃是一药千金，你哪来的这么多银两？我不记得给过你这么多银子……”
“我……”
兰稚想要解释，齐宴清又紧接着认真补充：“阿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些药的确可以拿来救急，但我需要知道真相，只有这样，一旦出事，我才好有提前准备应对之策，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定会护你周全。”
望着那双坚定之中，溢满偏爱的眸子，兰稚一时间忘了说话。
齐宴清轻抚了一下兰稚冰凉的脸颊，注视着她投来的目光，温声道：“阿稚，你可以信我。”
一时间，兰稚的眼眶有些盈热，她回过神，噗嗤笑出了声：“傻瓜，我没有骗你，这些药是我在陵都疫症散布之前就囤积好的。”
“当日韵姐姐最先出现疫症，跟着是雪容屋里的丫头，随后又是筝儿……”
兰稚暗暗呼出一口气，睫毛在灯下投出细碎阴影：“虽不敢透露风声，但我阿兄不经意地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这场疫症，迟早会传遍陵都城。”
“这些药，便是我在那个时候，差小汐从黑市药商那里买来的，想着万一真有这一天，药比千金，或是无药可买，这些药足够我们用了，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地方最安全。”
“至于银两……”
兰稚顿了下，也没打算瞒着齐宴清，“是我父亲给我的嫁妆，被我换做了银子，没有动用侯府的银子。”
“你把你的嫁妆，都拿来买这些药了？”
兰稚淡然点头。
齐宴清呼吸微滞，眼前人发间还沾着地窖的蛛网，嫁妆匣子却已化作满架救命的黄连、黄芩。
他忽然将人按进怀里，喉间像堵着晒干的陈皮，又苦又胀：“阿稚的嫁妆，比这陵都所有的女子都珍贵，倒显得我有些配不上你了。”
"现在知道侯府捡着宝了？"兰稚戳他心口，却被捉住了手指。
齐宴清蹭了蹭她的鬓发，墙壁上摇曳的灯火，映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阿稚，这些嫁妆，我定会数倍还你。”
“这句话，我可记下了，这可是公子允诺的，算不得我小气！”兰稚笑眯眯地打趣。
齐宴清牵起唇角，在她的鼻尖上捏了捏：“嗯，不算。”
兰稚带了一半的药回侯府，另一半由齐宴清送去药署先行应急，救治重患。
兰稚知道，齐宴清有办法自圆其说，让这些凭空出现的药资变得合情合理，她倒是不操心这些，至于侯府，侯夫人是个聪明人，只要这府上染病之人能有药可医，她并不关心这些药是从何来的。
兰稚和沈渡一同从叶宛芯的屋里出来，她的烧已经退了，现下不会再缺药了，兰稚也算松了口气。
“这些药还能撑五日。”沈渡如实道。
兰稚算计着点头：“够了，最多五日，其它几支药队也能回城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侯府的主母。”沈渡的口气并不像是夸赞，倒充斥着嘲讽。
兰稚故作糊涂，打着哈哈：“咳咳，谁知道呢，万一我以后是呢。”
沈渡转头看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开心吗？”
外面的雪停了，风却有些大，呼啦啦地挂着，将二人的衣袂扫得猎猎作响，兰稚没有听清沈渡说什么。
“什么？”兰稚回眸问。
沉默片刻后，沈渡微微摇了下头，将那句没有被听清的话，散在了风里。
耳畔徒留风声。
“兰娘子，兰娘子！”
门房小厮气喘吁吁地叫住兰稚，拿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信纸递上前来：“您父亲病重，叫您回府，再晚了怕是……”
兰稚紧了下眉眼，迟疑了半晌，方才不得已随小汐回春杏堂更衣。
“可用我陪你同去？”
沈渡在兰稚身后问。
兰稚背对着他摆摆手：“兰家的事，我自己能处理，阿兄替我留在府上照看好叶姐姐和筝儿就好。”
兰稚已经快记不得上次从兰府回来，到现在有多少时日了，马车上，她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那封兰仲和的亲笔，哼声作笑，笑得很是无奈。
小汐与她同行，看兰稚忽然发笑，有些发懵：“娘子，你……你笑什么？”
兰稚没说话，只将信纸塞回了袖口，慢条斯理地别了下鬓角，脸上丝毫不见急忧之色，反倒是裹紧绒氅，抱着手炉，打着哈欠留下一句“到了叫我”，随即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了起来。
小汐疑惑，但也懂事的没有多问。
马车停靠在兰府门前，小汐轻拍了下兰稚：“娘子，到了。”
兰稚睡得正香，闭着眼皱眉嘟囔：“不急，父亲这病，等我睡足了再去也不迟。”
虽说信上称兰父病危，按照常理来说，当是头等大事，可想起从前兰家对兰稚的种种，小汐也没说什么。
直到晌午后，兰稚睡足了精神，才不情不愿地坐正身子，理好发髻，戳了下同样靠着她打瞌睡的小汐：“走吧，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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