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条件
兰稚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眼波流转：“是嫡母，又不是生母，怎么，母亲没有自己的女儿么？父亲和母亲偏爱长姐二三十年，如今正是她尽孝的良机，这怎么轮，也轮不到我一个见不得光的外人头上，父亲以为呢？”
兰仲和喉头一哽，指节捏得发白，却寻不出半句辩驳。
屋内浊重的空气压得兰稚额角生疼。她径自推开紧闭的雕花窗棂，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扑进来，在她睫毛上凝成细霜。
"若非心中有愧，父亲何须设局诓我回来？"她指尖轻叩窗框，"您比谁都清楚，兰家待我如何。这忙，我本就不会帮。"
"不父亲料想得不错。您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侯府守卫即刻便撤，余下的..."她转身时裙裾扫过门槛，"自求多福罢。"
“你……你别走！你给我回来！”
兰仲和兰仲和赤足追出，积雪没过脚踝也浑然不觉："时疫当前，药比金贵，良医早被权贵网罗殆尽！府门开了又能如何？”
兰仲和拦在廊下，呵出的白气混着颤抖的尾音：“侯府连御医都能请到，还找不到一个郎中？别和我说侯府也没有药！”
兰稚凝视着身前的兰仲和，月余不见，他已没了先前的精气神儿，整个人萎靡了许多，发间也掺上了丝丝缕缕的银白，与霜雪纠缠不清，恍然惊觉这个曾当街叱骂她的男人，老了。
“有。”
兰稚抬了抬唇，眼中腾起一片薄雾：“实话告诉父亲，我手上不仅有药，还有能治疫症的医师，给大夫人瞧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兰仲和见期望没有落空，眼中陡亮：“那你还不快去！”
“要我救大夫人也可以，只是我有条件。”
“条件？都什么时候了，你嫡母命在旦夕，你还在这提条件？”
“应不应随你们。”
兰稚拢了拢狐裘，雪粒在毛领上簌簌跌落。
兰仲和被冷得直哆嗦，跑进屋里提了靴，披了袍，才重新出来问：“什么条件？”
“我们家的银子上次都被你搜刮走了，你还想要什么！家里已经没有钱给你了！”兰仲和又没好气地补充道。
“父亲急什么？我不要兰家的钱，不过此事您说了不算，要同大夫人亲自商议才是。”
兰稚带着小汐，往大夫人的住处走去：“走吧父亲，带女儿去见见大夫人。”
正屋院外，下人们进进出出，各个系着药巾，脸上不见喜色，远远就能闻到屋里呛鼻子的焚烧艾草和苍术的味道。
走近门前，内里正隐隐传来兰锦慧的啜泣声。
“母亲，你再忍忍，父亲已经在想办法了，您再忍忍！”
伴着一阵剧烈的干咳，兰仲和慌忙走近屋内问：“如何？锦慧，你母亲怎么样了？”
兰锦慧守在大夫人的榻边，抹着眼泪摇头：“高热不退，身上疹子都快起到颈脉了，您想的法子呢！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母亲……”
“兰稚见过大夫人，大夫人安康。”
兰稚系好药巾，随着兰仲和进门，那周全的礼数与问安，此刻尤为嘲讽刺耳。
兰锦慧愣了，榻上的大夫人也怔了下神，连咳嗽都忘了，哑着嗓颤颤指来：“她怎么来了？”
“自然是父亲求我来救救大夫人的。”兰稚抢在兰仲和前，不失礼数地笑笑。
“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看热闹的？”兰锦慧尚挂着泪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两月不见，兰锦慧的样子没怎么变，反倒比在侯府时气色好了许多。
“咳咳……”
兰仲和咳了两声，给兰锦慧母女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了，你母亲的病要紧。”
两人虽厌嫌兰稚，但也知时势，疫症拖不得，外面一药难求，唯有侯府有药可供，偏现今兰家唯一能和侯府搭上的人，就只有兰稚，便是再不愿，也只能忍耐。
“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兰仲和扭撇了兰稚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兰稚眼帘轻掀，不加躲避地看向大夫人。
这应当是她从回到兰家至今，第一次这样毫不畏缩，光明正大地与从前那个，从不会对自己正眼相看的女人对视。
“我可以把药送到兰家，但我的条件是……”
兰稚加重语气，直言道：“第一，将我母亲的牌位奉进寺中，由您亲自去给我阿娘做一场法事，第二……”
“你做梦！”
兰稚话还没说完，兰仲和就恼了。
边上的兰锦慧也跟着嗤笑：“兰稚，你是回家来帮忙的，还是回家来许愿的？你那贱人娘亲的牌位，也配奉进寺中受香火？荒山上有个土坑给她埋那二两骨头已是恩惠。”
兰稚逐渐攥紧袖口，指甲抠的掌心隐隐作痛，但面上，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异色。
“让她……咳咳咳……让她说……”
大夫人在一阵急咳中挤出冷笑，那样子似乎还想看看，兰稚究竟还能提出多荒唐的条件来。
“第二，在我阿娘的牌位奉去寺庙前，您，父亲……”
兰稚扫视着屋内三人，最终看向兰锦慧：“还有你，必须向我母亲的牌位下跪，磕头，认错，为从前抛弃我阿娘，辱骂责打她，羞辱诋毁她的行为，忏悔，道歉。”
“你……你说什么？”
大夫人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从那嘶哑虚弱的嗓音里，迸出嗤笑。
“夫人病着，耳力不好，是要兰稚再说一遍么？”兰稚淡淡询问。
“滚。”
药碗在兰稚脚边炸开，褐色的药汁溅上裙角，大夫人坠着宝石珠子的手，紧紧抓着床帐，像抓住最后一丝尊严：
“滚出去！咳咳……咳咳咳！滚！”
药碗有气无力地砸落在身上，兰稚连躲都懒得躲，只静静地看着她发疯：“父亲和母亲不愿，当兰稚没来过就是，您病着，可别动气，伤了身子更要催命。”
“夫人！夫人！”
“母亲！”
兰仲和与兰锦慧急忙去扶咳到喘不上气的大夫人，兰锦慧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吼道：“滚啊！没听见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当真以为整个陵都只有你手里有药不成！”
兰稚低头掸了掸衣裙：“长姐猜对了，整个陵都，能在这个时候无偿把药送来的，唯我一人。”
“滚！！我……我就是死，也……咳咳咳……”
大夫人气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味地朝兰稚砸着东西，那手里的帕子还没到兰稚身前，就轻飘飘地落在了脚底下。
兰稚笑笑，踩过那方绣着兰花的绸缎转身：“侯府与陵都染疫者众多，这会儿有药，指不定今晚一过，就算你们愿意，我也有心无力了。我总不能放着想活命的人不管，把救命的要留给至于不想活的，既不愿意要自己的命，就去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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