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夙愿

再次见到李昭，是在齐宴清袭爵这日。

李昭携李韵与传旨内官几乎同时抵达侯府。

正庭内，齐宴清率全府跪接圣旨，明黄绢帛上的朱砂御笔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奉天敕令：文昌以德，世笃忠贞，故威远侯齐惟衷忠勤夙著，屡建殊勋。其嫡长子，佐朕于兰台，扶民于仁兴，恪守臣节，持身律己。今准其承父遗风，世袭罔替，尔须秉德持正，佐国安民。钦哉！”

“臣叩谢天恩。”

齐宴清双手接过袭爵旨意的时，跪在次位的侯夫人，一如夙愿得偿，额头沉沉落到交替在膝前的手背上，双肩无声地抖动着。

“恭喜新侯。”

侯府上下的道贺声接踵而至，连传旨内官的嘴角眉梢，都沾染着喜色：“奴才给侯爷道喜了，内宫还有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齐宴清颔首应谢，云阶也识趣地拿出事先备好的赏钱，将传旨内官相送出府。

宣读完圣旨，李昭才从旁转出，欣然拱手玩笑：“恭喜恭喜，眼下，该称一声侯爷了？”

他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日光里划出耀眼的弧线。

大公子顺利承袭侯爵之位，阖府上下皆有赏钱，大家都忙着领赏，往来匆匆，不亦乐乎。

齐宴清眼底仍如深潭，只唇角略松："王府贺客盈门，殿下倒有闲心在此说笑。"

“正因我那府上不得清闲，才来你这讨杯茶喝，唉，王府到真不如昭信宫里自在。”

说罢，他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兰稚身上，话锋一转：“如今陵都形势渐稳，父皇已下令解封城门，你自己院子里的事，也该有个着落了吧？”

齐宴清顺着李昭的目光看了兰稚一眼，不过又很快收了回去，避而不谈：“殿下是来讨茶的，还是来讨嫌的？”

齐宴清兀自转身往书房去，李昭看着他的背影，竟孩子气地拦在檐下，追问兰稚："小兰稚，本王离都月余，怎么也不见你问声安危？"

李昭半抱着肩膀，倚在檐廊下，瞧着兰稚抱怨，却只换来她一句撇嘴："殿下这般生龙活虎的，何须多问，瞧瞧殿下现在的样子不就知道了吗？"

李昭还真的听话，垂眸看了下自身，重新立直身子：“你呢？可还顺意？”

“殿下指什么？”

兰稚颈间未愈的伤痕在他视线下无所遁形，李昭动了下唇，又似顾忌着什么，最后只是凝着那双水眸，低低笑了：“没什么，要是侯府待腻了……”

“侯府待腻了，阿稚就随我去宫中住吧。”

李韵从两人身后赶来，素手搭在兰稚的肩上，柔声笑着。

“韵姐姐。”

兰稚欢喜。

李韵道：“适才不小心弄脏了裙摆，去更了个衣。”

说着，李韵才留意到兰稚颈间的伤，紧张问：“你的脖子怎么了？”

兰稚下意识捂住伤口，随口摇头：“没事，不小心剐蹭的。”

三人目光交汇又各自错开，二人大抵也猜到了原委，只是谁都没有说穿。

李昭顿了下神色，咽回哪半截未尽之言，倘装无事发生，转身去寻齐宴清。

兰稚与李韵同回春杏堂的路上，李韵自说着宫中的事，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先前疫症一事，半分松懈不得，如今药库已补满，又有皇兄和你家侯爷协理政事，父皇这一歇，反而病得更重了，这两日连清醒的时辰都少了，幸好……”

李韵自说自话，可说到这，却突然截住了，连步子都骤然慢了下来。

“怎么了？”

兰稚莫名回首，看着落在她身后半步的李韵问。

李韵摇摇头：“没事，雪虽停了，外面还是凉飕飕的，先进去吧。”

李韵说着，又不自觉地加紧步伐，连说话时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兰稚的眼神。

按理来说，李韵与她相识至今，连身世这样的宫闱秘事，都从来不避讳着她，鲜少像今日这般说起来话，支支吾吾地不自然。

兰稚虽觉出端倪，却没急着询问。

“韵姐姐，你先坐坐，我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来……”

李韵正因自己差点说走嘴心慌，兰稚这样一说，自是想都没想便应了。

兰稚也并非诓她，只是骤然想起与李昭初识，他拿走了自己的东西，迄今为止还未归还。

这几个月来，陵都动荡，裹挟着侯府随波逐流，桩桩件件，日日不得喘息，兰稚甚至差点淡忘了自己和李昭之间的往来，要不是他擅自拿走阿娘留下的遗物，她和这兄妹二人之间，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有任何关联。

如今尘埃落定，兰稚自认帮了李昭的，早就不是当时约定的一件事了，是时候该把镯子拿回来了。

兰稚端着煮好的茶去书房，东来却说两人在东阁楼上闲谈。

兰稚转去东阁楼，远远就见二人站在凭栏处说着什么。

循着步梯上去，只见李昭正百无聊赖地往阁楼下的湖面里，丢着鱼食，语气听不出情绪。

“早知你这般顺利，我该早些回来看戏，左右先侯爷已呈书上表，父皇自会应允，对于你那二弟来说，有没有这个局，他都不会有机会了。”

阁上风过琳琅，  齐宴清逆光而立的身影纹丝未动：“他对我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我要的，不是这些。”

李昭意会，倚栏而笑：“我知道，你要的是他彻底身败名裂，是你父亲对他的失望透顶，只有引他出手，无论是王府，前朝，还是整个陵都，乃至军中，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齐宴清不语，以作默认。

湖面碎金般的阳光将李昭半边脸映得透亮：“只是现今，他毕竟还是你名义上的庶弟，手上又有跃骑营的军符，他潜逃在外，父皇对你多少有所忌惮，与你声名也有损，且万一他暗中闹些名堂，恐怕有心之人要借题发挥……”

“随他们去，什么声名不声名的，你觉得我在乎这些？”

李昭微滞片刻，随即将掌心中剩下的鱼食，全部撒去了湖面，点头附和：“是啊，要是没你当初那把火，也不会让李衡这么快失势。”

“成王说得没错，你的确是天生的辅佐之材，够果断，也够狠绝，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他曾经最欣赏的人材，亲手毁于一旦。”

李昭的恭维，在这一刻听来，颇有嘲讽之意，齐宴清却满不在乎：“殿下不是亦如此么？我不过是尽臣子服从的本分，殿下有令，臣自竭力，这把火烧的够不够旺，从来都是殿下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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