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对峙
回程的马车上，兰稚摩挲着手里的玉佩，那玉质温润，却怎么也暖不透她逐渐发僵的指节。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李嫣这些人不一样，她曾以为自己与李嫣之流截然不同，可当她在河岸冷眼旁观一条生命消逝却无动于衷时，终于意识到骨子里的冷漠早已将她们染成同一种颜色。
“娘子……你还好吗？”
小汐看兰稚捏着那块不属于自己的玉佩沉默不言，有些担忧。
兰稚缓了口气，摇摇头，将那玉佩递给小汐：“长宁郡主抗旨离府，不甚失足落水，溺毙身亡，这是渔夫在岸边捡到的，送回王府去吧。”
小汐慎重接过：“奴婢明白。”
“越亲王身陷囹圄，现又痛失爱女，定沉浸哀中难以自拔，可怜天下父母心，去打听打听那些曾经受过越王府和成王恩惠的人，这个时候，也该劝劝王爷节哀了。”
小汐办事稳妥，兰稚回府次日，长宁郡主违抗禁令，擅自出府的消息，已在朝中散开了。
曾经备受成王一党压迫的朝臣，此刻像是逮到了什么发泄口，接连请旨重责越王府，至于那离府的人已殒命，丝毫不在可同情的范围之内。
“听说越亲王哀伤过度，加上急怒攻心，在府里晕倒了，禁卫却不给传御医，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小汐借着给兰稚盛粥的功夫，小声禀报。
兰稚淡淡开口：“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世道向来如此。”
兰稚不动声色地搅动着面前的白粥：“明日便要过礼了，周氏呢？”
“一早就让下人套了马车，往灵恩寺去了，算着时辰，应该快到了。”
兰稚默默垂眸：“还能不能回来，就看齐霄凌愿不愿意让她回来了。”
小汐没说话，她再清楚不过那位二公子的脾气，与那周氏本就积怨已久，如今又有仇在身，周氏这一去，凶多吉少了。
“邹姨娘倒是聪明，眼看着先侯过世，自己的儿子又身涉谋逆大罪，那日连夜就跑了，大夫人也没叫下人去追。”
“追？如何追？”兰稚哼声，“邹氏舍掉侯府富贵，连先侯留给她傍身的家产都不要了，无非是和外面通了气，早被齐霄凌安排妥当，要是能追到她，也不愁抓不住齐霄凌了。”
二人正说话间，外院的下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娘子，不好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兰稚跟着那慌里慌张报信的下人出来一看，侯府的门房正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往院里搬。
小汐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兰稚也瞳孔一震，绷紧了神经。
“这……这不是大夫人房里的丫头吗？”
有围观的下人惊恐指着那熟悉的脸叹。
兰稚也见过这丫头几次，的确是大夫人房里的人。
经询问才知，原来周氏一早根本就没有亲自前去灵恩寺，而是叫了个丫头替她，本想着敷衍一通，谁知路上经被人劫杀，连同车夫和另外两个小厮，皆没了性命，只有这丫头被丢回了侯府门口。
府上顿时掀起一片恐慌，那凶犯如此嚣张，竟敢光天白日抛尸与侯府门前，像是在宣泄着他的不满，闹得胆小的丫头们直往屋里躲，根本不敢出来看。
云阶扶着周氏踉跄赶出来时，看着那地上的尸体，周氏当即脸色骤变，腿一软，险些摔了下去。
任谁看了这场面，都会联想到如果今日周氏没有阳奉阴违，而是亲自前去灵恩寺的话，那么此刻躺在这的人，就是她了。
齐宴清闻讯赶回，大概盘问了一通，差东来去报了官，来验尸的仵作称，死者是被一剑毙命，伤口呈菱角状，推断凶犯早有埋伏，只为取命，只是不知为何，后面又补了数剑。
旁人不知，兰稚却心知肚明。
当齐宴清看到马车里坐着的不是周氏，想来以为自己被骗了，定怒气难抑……
“侯爷。”
春杏堂外接二连三传来的问安声，打断了兰稚的思绪。
齐宴清进门来，面色微沉。
小汐看了兰稚一眼，识趣地遣散了屋内下人，顺带关上了门。
门闩落下时，兰稚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惊人，仿佛有只困兽在胸腔里冲撞。
齐宴清走到兰稚身边，与她并排坐下，却迟迟没有开口。
屋内的寂静，却像是几根无形的绳索，将兰稚越捆越紧，连呼吸都不匀敞了。
“侯爷想问什么就问吧。”
兰稚一手捏着微微渗出汗的掌心，深吸了一口气。
齐宴清这才动了下唇：“昨日去采买置办，可还有什么缺的，我让……”
“侯爷不是来问这个的，是吧？”
兰稚打断了齐宴清的遮掩，只觉心口堵着什么，不吐不快。
齐宴清眉目一滞，半晌后，才迟疑道：“那丫鬟的伤口，是被菱剑所伤，能在马车外一击毙命，如此精准刺中要害的人，除了齐霄凌，没有旁人。我没记错的话，他惯用的剑，就是菱剑。”
齐宴清适当顿了下，似在等着兰稚说话，奈何兰稚一言未发，他只好继续称：“他与一个下人，何故与如此仇怨，车夫，小厮，一个也没放过。我想……他要杀的人，原本是我母亲，今日该去灵恩寺的人，原本也该是她。”
齐宴清说这些话的时候，声线有些不稳，他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实，却又不得不信。
“阿稚……”
齐宴清喉咙一紧，回眸看着兰稚的侧脸：“是你让母亲去灵恩寺的，她几时去，走哪条路，齐霄凌如何会知晓？”
兰稚闭了闭眼，重新睁眼时，眸中已平静的像是一潭池水，似早已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侯爷不如直问是否我通风报信？”
面对兰稚心如止水的反问，齐宴清语塞住了。
“此事与她无关！”
周氏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目光扫过兰稚，急急上前解释：“是山匪而已，府衙已经把余下三人的尸体寻回，身上的钱袋子都被取走了，凶犯谋财害命，与旁人……无关。”
周氏用拙劣的山匪之说，打断了这场对峙。
兰稚垂眸掩住讥诮，她自然知道周氏如此强烈维护的，不是自己，而是真相。
如此荒谬的说辞，怎会轻易搪塞过齐宴清，可看着眼前的两人，齐宴清也不知卡在嗓子里的话，究竟该如何继续问，只能顺着周氏的遮掩，演一出对谁大家都好的戏码。
“既如此……”
齐宴清捏了捏兰稚紧扣的手掌，温声道：“好好休息，明日可不许睡懒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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