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行礼
天光微熹时，侯府已浸在满目红绸之中。
下人们踩着木梯往檐下悬灯笼，粗麻绳勒得掌心发红，东院两个小厮正铺新织的牡丹毯，红缎边角蹭了青砖上的晨露，急得拿袖子直擦。西廊乐师调试编钟的叮当声惊了池鱼，水花溅湿刚贴好的喜字窗花。
腰间系着喜带的丫头们三三两两，捧着托盘穿过庭院，往正堂内送去凤烛鸳盏，春杏堂内，也同是一派光景。
昨夜兰稚睡得并不好，被小汐叫起来时，眼皮沉得连睁开都困难。
“娘子快醒醒吧，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迷迷糊糊的！”小汐脸上挂着笑意，那样子看起来比兰稚还雀跃三分。
兰稚还没清醒，春杏堂的门就开了，下人丫头们进进出出，兰筝跑里跑外，喧闹的紧，把她那点睡意都给扫的差不多了。
今日是王姑姑亲手来给兰稚绾发，梳齿划过青丝的沙沙声里带着欣慰：“今日是娘子的好日子，娘子莫嫌繁琐，这发髻必须梳的端庄齐整，才衬得起这凤钗喜冠。”
“有劳姑姑了。”铜镜中的兰稚展露浅笑。
“娘子！”
木香跟着里里外外送东西的丫鬟们挤进门，一路绕过屋内障物，径直走到兰稚身边，弯身小声道：“娘子，兰家来人了。”
兰稚抬眼看了下时辰：“这天都没亮呢，怎么这么早？”
木香摇头：“不是，是来传信的小厮，说是……兰锦慧失踪三日了，想问问在不在侯府。”
“兰锦慧失踪？”
兰稚没忍住扭过头，凝滞片刻后才道：“人不见了去找就是，找我又何用？脚长在她身上，难不成要去哪，还会与我说不成？”
木香还想说什么，却被赶着过来帮忙的叶宛芯打断了，看此时再说兰锦慧的事，实在有些坏气氛，便没再多言，自行退出去将人打发了。
“快让我瞧瞧吉服！”
叶宛芯少见的穿了一身亮堂的衣裳，一进门就欢喜地四下张望着，直到目光落在架子上的喜服，才咂舌过去：“啧啧啧，虽不是量身定制，可我瞧着尺寸与你近乎无差，这做功，这绣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一身吉服，看来咱们侯爷，还是最重视你的！”
“叶姐姐这么早过来，是来笑话我的吗？”
兰稚从镜中看过去，叶宛芯笑得欢喜：“傻妹妹，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会笑话你？”
虽说抬妻之礼，比寻常嫁娶要省去诸多麻烦，但该有的礼节和仪制，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也繁多的让人头疼，一样一样的折腾起来，等准备好时，天已经大亮了。
在王姑姑的引领下，兰稚手持福禄喜扇遮脸，一左一右被小汐和木香搀扶，由十来个喜娘列队成双，跟在兰稚身后，提着喜篮，喜灯，喜绸，把人往正堂里送。
从春杏堂到侯府正堂的一路都铺着大红的软毯，侯府下人分别置于两侧，往路上和兰稚的身上撒着海棠，小兰筝更是跟在旁，从小花框里拾起一朵朵海棠花，嬉笑着丢到兰稚的裙摆上……
隔着喜扇的绸面，漫天的海棠花影影绰绰，落英纷纷，兰稚忽然觉得这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直到红毯的尽头，见那同样一身吉服，颀长修挺的身影在长阶上等着她，他腰间与自己阴阳一对的玉环，在晨光与微风中锒铛轻晃，才如梦初醒。
原来，这是真的。
齐宴清望着持扇而来的人，怅然的眉目终于有了喜色，甚至等不及她慢腾腾的踩着红毯走过来，便忍不住主动过去，牵住她的细腕：“当心。”
他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隔着扇面，二人不过寥寥相视一眼，却好似胜过了从前无数次的对望，心照不宣地笑了。
兰稚被齐宴清牵着迈进正堂，隐隐见周氏高坐与上，却在看见祭案上，老侯爷的牌位时，湿了眼眶。
水汽氤氲间，兰稚好像看到了那和蔼亲切的身影，又回来了，正笑眯眯地坐在另一侧，看着她和齐宴清，朝她招手，唤着“兰丫头”。
主婚的喜娘待二人站定，这才吟诵吉祥：“一拜天地日月鉴，良缘永缔谢乾坤！”
兰稚和齐宴清同时转身，向着院中的天地牌位俯首作礼，四下大敞的中堂内，有微风送进灼灼海棠。
“天赐良缘结连理，地造一双配佳偶！”
“二拜高堂恩似海，椿萱并茂福寿长！”
兰稚与齐宴清再转回身，双双屈膝跪在软垫上，继续行叩拜之礼。
“一叩父母生身恩，再叩双亲教养成，三叩堂前孝双亲”。
兰稚随着喜娘的教引，朝着老侯爷的牌位，重重叩了三个头。
“夫妻对拜结同心，举案齐眉敬如宾！”
下人将兰稚扶起，与齐宴清相对而立，这最后一礼一成，兰稚知道，自己此生，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却不想二人正要同时躬身，府外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吓得堂中众人皆是一颤，连礼案上的香烛都跟着震颤了几下。
“怎么了怎么了？”
观礼的下人们惊惶之余，纷纷往屋外探出头去，周氏也骤然起身，面浮不安之色。
有眼尖的下人突然指着府外西北的方向喊：“快看，那边起了好大的烟。”
“不是烟，是火！”
众人循着所指看去，才见总使白日里，也能清楚的瞧见那西北方滔天的火光与漫天滚滚浓烟。
兰稚和齐宴清也不禁循声看去，只见齐宴清瞳孔骤缩，脸色顿紧：“是城门的方向。”
这最后一礼终归是未来得及行完，齐宴清甚至连喜服都没换掉，就匆忙离了府，直奔宫中去。
兰稚也知道，出事了。
“云阶！”
齐宴清一走，兰稚立刻喊来云阶：“快，将侯府所有的门堵死，任何人不得进出，府上所有的女眷丫鬟孩子，都去西跨院待好，不要流窜，让门房小厮护院，抄趁手的家伙拿，守住西院和府门，无论外头有什么动静，万万不可开门！”
“娘子，这是怎么了？”
云阶看兰稚如此，虽不明缘由，却也跟着紧张起来，脸色发白。
一旁的周氏不自觉地攥死了手中的帕子，手背青筋凸起，瞥了一眼兰稚后，喉咙壁发紧，哑声补了一句：“照她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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