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擦肩而过的匆匆

那是在龚玉生“病倒”前几日的事，他要去赴约，二月红和解九约他去游湖。

长沙城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烟雨之中，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匆匆行人的模糊身影。

石板路上的积水泛起了涟漪，青年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悠然的在雨中漫步。

他步履不快，身形在雨帘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脊背挺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街巷的转角，张胜知正撑着伞步履匆匆。

他前段日子接到黄记铺子的老板传来的消息，说是在这一带似乎瞥见了一个极像“圣婴”的人影。

虽然张家这些年收到的类似消息多如牛毛，大多扑空，但小张们从不懈怠，任何一点微末的可能，他们都要亲自去确认。

十年了，寻找那个人的踪迹，早已成为本能。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雨水顺着伞滑落，这雨下的越发大了。

龚玉生刚走到约定碰面的街口，一辆黑色的轿车便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解九那张总是带着营业微笑的脸。

“龚大少爷怎么也不坐车去，快上车，雨大了。”解九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调笑和关切。

青年收起油纸伞，就在他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后座的那一刻——

张胜知的身影，恰好从轿车前方几步远的巷口拐了出来。

他撑着伞，目光扫视着街上的行人，这是黄记附近的街道，指不定就能遇到那个人。

一辆黑色的轿车向他驶来，他皱着眉往旁边让了让，若这次真能找到那人，他不想穿着被溅上脏水的衣裳。

擦肩而过时，一阵细微的风裹挟着雨水吹来，解九为了透气，将副驾驶的车窗稍稍摇下了一指宽的缝隙。

“多谢...”

这声音...

张胜知的脚步猛地顿住。

太像了，这个声音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张胜知几乎是本能地转头，目光宛如实质的去看那扇只开了一点点缝隙的车窗。

然而太晚了。

车窗在他看过去的前一刻，就已经被里面的人完全摇上。

深色的玻璃隔绝了内外，只剩下模糊晃动的人影轮廓。

他顾不上周围行人诧异的眼光，扔了伞就追了上去。

积水溅湿了张胜知的裤脚，他没空管，只死死盯着前方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是他吗？会是他吗？十年了...难道真的...

可就在他追出十几步，视线越过前方一个行人稀疏的拐角时，他看到了。

透过那辆轿车重新摇下的副驾驶车窗，他清晰地看到了坐在驾驶位旁边的男人的侧脸。

那张脸张胜知是认得的，长沙解家的实际当家人，解九。

方才还炙热滚烫的心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张胜知的脚步慢了下来，无意识的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停住了，僵立在雨中。

又认错了...

果然是...太想他了吗？想得都有些草木皆兵了，竟然会因为模糊的两个字就如此失态。

张胜知站在雨中，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彻底消失在雨幕深处，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他想牵起嘴角笑笑，可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消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傍晚时分雨下的小了，只余下零星的雨丝。

龚玉生婉拒了解九和二月红的约饭，独自撑着那把素色油纸伞慢慢往回走。

在他不远的一条热闹小巷里，张胜知正站在一个支着油布棚子的小摊前，摊主是一个看着莫名慈祥的中年男人。

大锅里正“滋啦滋啦”地炸着金黄的糖油粑粑，甜腻诱人的香气在雨后湿润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张胜知静静地看着，眼神有些放空。

每到一处地方，他都会习惯性的寻找当地有名的甜食小吃。

尝一尝，若是味道好，便默默记下，甚至想办法去学。

因为那个人...还有族长，都嗜甜。

他总想着，若是有一天重逢了，他要天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把那些年错过的甜都补上。

龚玉生撑着伞路过巷口，他之前就爱吃这家的糖油粑粑，但是今天他得带系统吃点别的，刚刚他心虚，所以这会儿要整点好吃的转移系统的注意力。

他步履依旧从容的从巷口走过，一条不算深的巷子，巷里巷外，两个世界。

“后生仔，你的糖油粑粑好啦，趁热吃，香得很哩！”老板笑呵呵地将一个油纸包递过来。

张胜远回过神，接过那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纸包，付了钱，低声道了句谢。

温热的触感透过油纸传到掌心，驱散了些许雨后的凉意。

张胜知拿着温热的糖油粑粑，朝着巷子外迈开了脚步。

龚玉生撑着伞往西走，张胜知转了个方向往东走。

两人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在飘散着糖油粑粑香气的巷子外背道而行。

张胜知若有所感，在龚玉生转弯的瞬间回头，可惜油纸伞的边缘微微倾斜，遮住了那人大半的侧脸，只能看到一个身形。

那身形...颀长挺直，在朦胧的暮色和零星雨丝中，透着一股孤清感。

他脚步微顿，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正想凝神再看一眼，却被另一个撑着伞的路人遮住了视线。

他急忙往侧边绕了两步，就在他绕步的这一息之间，那个撑着素伞的背影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街角。

他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街角，眉头依旧紧锁着，那点莫名的熟悉感也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怅惘。

罢了，他还是早点回去吧，这次的目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调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张胜知转过身，穿过来往的行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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