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他凉薄傲慢且虚伪，但他会难过
“...唉...”
装病装了好几天的龚玉生半倚在床上，只着一件素白的中衣，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如雪。
病这种东西，装着装着就会装成真的，至少他此刻的精力不济并非全是伪装。
【你真的发高烧了，我给你用药吧？】系统看着龚玉生的面板直叹气。
龚玉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生过病，祂还以为这人真的不会病呢...
“不用了...有时候病一病也好。”
他气息微弱，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而近乎凋零的脆弱感。
但是现在还轮不到他休息，还有事情没处理。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系统也感知到了，沉默了半晌才问他。
“我低估他们的执拗了。”龚玉生垂着眼，他听力好的很，能听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屋内只留了一盏角落的豆油灯，光线昏黄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更加单薄。
药味混着夜晚的凉意，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
龚玉生没有立刻睁眼，只是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喉咙里溢出几声压抑的轻咳。
“咳咳...咳咳咳...”
梁上原本极其微弱的呼吸，在他咳嗽声响起的瞬间，明显地急促了一下。
龚玉生在心中又叹了口气，这梁上之人是谁真的好猜得很。
前些日被黄记的掌柜看见了，本来早该有本家人来查他的，但估计是他的情报和张家人印象中的圣婴差的太远，所以把他的优先级放到了后面。
前几天本家的人估计就到了，先是暗中查了他的底细，然后是观察他的举动。
汪家人这些年应该没少用他的假消息骗小张们，来的人非常谨慎，光是摸排就摸了好几日。
龚玉生用斩马刀那种与他形象截然不符的武器，本意就是想扰乱视听，让追查的人降低对他的怀疑，以为不过是巧合。
他原想着，张家最多派个本家小张来暗中确认一下，他自有办法敷衍过去。
谁能料到...来得竟是张胜知。
会打手语张牙舞爪狐假虎威，会用九节鞭把对他出手的人打的倒地不起，会帮所有的孩子悄悄送信，会在过年的时候塞给他一包自己熬的糖...
在他离开的时候却什么都没问，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目送他离开。
【你听我说，你不欠他们什么，你没有给他们留不切合实际的希望，寻找你是他们自己的意愿，你...】感觉到龚玉生情绪不高的系统慌忙开口安慰。
“我欠他们一个告别。”龚玉生闭了闭眼，打断了系统的安慰。
做了再多对他们有利的事情，但一码归一码，欠下的东西不能被那些事情抵消。
事到如今，再去撒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也不想这群真心实意惦记着他，为他奔波了十年的人，再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他想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从原来的泥沼脱离出来以后，又一脚踩进他这片浑水里出不去。
不值得。
有些事情，说开了，或许对他们都好。
龚玉生的计划或许会因此需要做出一些调整，但...调整的内容他还能兜住。
“既然来了，”他终于缓缓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在昏暗中映着一点微弱的灯火，“就下来坐坐吧。咳咳...”
他又轻轻咳了两声，目光投向梁上那片阴影。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黑猫，悄无声息地从梁上落下，轻盈地落在床前不远处。
张胜知依旧是当年那个沉默高挑的青年模样，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是眉眼间更沉稳了些，带上了张家人特有的冷冽。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在昏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龚玉生苍白的脸。
那眼神里带着呆愣，他没想到龚玉生竟然就这么默认了，难以置信，狂喜，思念，几乎要把他的心都占满了。
“胜知，”龚玉生看着他，眉眼柔和，唇角牵起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
张胜知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十年缺失的光阴，在这一眼里全部补回来。
胸膛的起伏从平缓渐渐变为剧烈，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抑制不住的呜咽从喉间溢出。
不敢呼吸，不敢动作，他怕这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梦，一个不小心就会碎掉的梦。
怕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被老板一脚踹开的可怜员工。
“直接说吧，”龚玉生看着他呆滞的模样，眼中掠过无奈和心疼，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我还是看得懂的。”
「直接说吧，我看得懂。」
似曾相识的话，跨越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又一次击中了张胜知。
不是梦...
他没做梦！这熟悉的话，这平静中带着纵容的语气...真的是他！
没有任何预兆的，大颗大颗的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他的面颊无声地滑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哭得无声无息，肩膀却抑制不住地颤抖，压抑到极致的悲伤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龚玉生有些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他本以为他不会太难受，可事实是，他心疼，疼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
翻车了，以前立的flag还是太多了，说好的收放自如，结果还是翻车了。
大概人生病的时候都更容易多愁善感，他平日里也不会因为谁哭一下就难过成这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吃力地抬起那只没有多少力气的手臂，朝着张胜知的方向，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过来。”
张胜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却不敢真的压到龚玉生，只是单膝跪在脚踏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龚玉生伸出的手臂之间。
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被面，他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龚玉生的手轻轻落在张胜知的头发上，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动作无比温柔，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是我不好...”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疲惫和愧疚，“叫你们...伤心了...”
那种情况下一刀两断或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优的选择，可最终兜兜转转，他还是留在了这里。
“别哭了。”
他好像烧的厉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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