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九幽冰泉（下）
我并不清楚手上扯着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没心情去管。只是很不耐烦的问它：“你知不知道九幽泉在哪儿？”
这东西“呜呜”的叫着，不时还夹杂着嘲笑和不屑。我不耐烦也不想再问它，直接手指一用力，顿时它的身子被力道捏得粉碎。满手的血污和碎肉，看着恶心。流平他们满脸的震惊和不忍，双仙也似呆了一样。
身边又有好几道不寻常的气息在躁动，我心中烦躁，跺脚又是一个用力，这回双手唰唰直抓到三个东西的脖子。臂上用力，又是硬生生拖了出来。
“哼，你们这些东西，好生没有记性。只晓得在背后暗算，没胆子出面明打吗？”手上的东西只是“呜呜”的叫着，我手上发力，那些叫声立刻变成了惨叫，还夹杂着呼救的乞求。我不理会，问：“可有谁知道九幽泉？”
“呜……”这些东西咕噜了两句，然后就传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我心中耐性要被磨光，指尖用力就要捏断。左右这些东西都多得很，再找一个来慢慢问，总是能问得到的。正想着手上蓄力，一个怪物立刻“呜呜呜”的挣扎着求饶，连蹬带爬的挣扎。我皱眉，呵道：“说！”
这东西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好几转，像是终于怕了我似的，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语言。我心里一烦就要动手，它很是惶恐的样子叽叽乱叫。耳边传来云乘清晰稚嫩的声音。“主人，它说，它知道九幽泉在哪里。”
我问：“除了它，另外两个知道些什么？”
云乘说：“没有了，那两个不知道。”
我点点头，一眼都没看它们手上直接用力，耳边就传来液体飞溅“噗”的一声。我没有忽略流平他们脸上不忍的神色以及诧异不解，还有双仙惊讶过后的平静，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我脑海中确实觉得古怪，古怪我不该有如此的举动。然而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能够达到我想要的，只有这样做，其实才是真正的我。
我甩甩手上仅剩下的这只，已经被我揉捏得变了形看不出原来样子的怪兽，沉声说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让我发现有半分谎言，后果你是知道的。”
那怪物连忙点头。
“好，我且问你，我们现在处的这块地方，是沼泽的哪里？还有多少废物往这边赶来？你在这些废物中是什么地位？”
通过云乘的转述我知道，我们所处的是沼泽靠近中间的位置，却还是有些外缘。而这东西是三十六组鬼魅兽里排行二十三的诨蛇。鸟怪虽然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小怪，但是泗魍沼泽里怪兽不分等级地位高低，只要有难，或是发现入侵者，便一致同仇敌忾。也就是说，我们早就被列入了黑名单之上。
我问诨蛇：“你可有办法让三十六鬼魅不来寻我们？”
诨蛇摇摇头表示没办法，而且虽然鬼魅一致抗敌，却会在同伴被俘的时候置之不理，直取敌人向上人头。
我心中不耐烦，“算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你说知道九幽泉的位置，带我们去。老实点，别想耍花样！”
一路上静谧得可怕，沉甸甸的气愤迫得人透不过起来。期间确实有不少的邪魔来捣乱，都被我一一出手解决掉，双仙也帮了不少忙。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敢。
那几组鬼魅和杂七杂八的虾兵蟹将冲了几次过后，就再也不敢靠近了。这些东西虽然残暴，可也知道爱惜自己的性命，不做无谓的拼搏。于是它们都伏在四周，寻找个机会能一尝人类的味道。它们等的就是一个破绽，一个松懈。所以我们虽然一路完好的走过来，却也没省下多少心力。
越向中间走去，就越是能够感受得到彻骨的冰寒。那是完全不同于雪域的寒冷，而是那种，细小如针扎入骨髓的，疼痛着的寒冷。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子钻进身体里面不住的蠕动，那感觉奇痒无比，又让人忍不住的恶心。
九幽泉旁，万物难生。如此极阴极寒之地，天下间只此一处。
只见中通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然而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头顶光线突然明亮起来，地面上折射的光芒也是如此耀眼刺目，令人不敢直视。全都是因为这地面皆是寒冰所成，坚固不可摧。
两侧冰峰巍峨林立，势拔冲天，望而胆颤。冰下，清澈透亮，能够看得到断裂碎冰的痕迹。脚踩在这上面，有种下一刻就会掉落无底深渊的错觉。
寒风飒飒，只消一下，就让人禁不住手脚打颤。好在这风只是不时掠过，并没有呼啸而过。
“就是这里了。”我呢喃道。我能够感受得到冥冥中的召唤，这感觉就如同当日在山洞门口，感受得到封印穷奇的地方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一样，笃定无误。
我随手就甩了碍事的怪物，它啪的一下摔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没了声息。我梦魇一般，不用任何人指引，一步步的向着我认为的地方走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声息。这个地方，无论谁想来，都只能望而止步。
流平早就没了主意，流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辰碧本就是玩票性质。而我也并没有去关注他们太多。当那股无形的不知名的力量从我身体某个地方汹涌而来，包裹全身的时候，我的神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我就是绝对的主宰，我是王，所有人，包括这里的一切，都得听我号令。
我并不是虚张声势，不是不自量力，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有这个力量，有这个能力。而我更清楚的是，如果我不能够利用这个能力，我干脆就做个废人，别揣着宝贝到处招摇。所以，当我第一次跺脚抓住妖怪的时候，我就知道，从现在开始，将是我的世界。
九幽冰泉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只是面冰封住的湖。然而湖地下的水却是流动的，那些隔着冰面欢畅流动的水，一下下冲刷着坚冰发出清冽的响声。
“梼杌就在这冰下。”我说，斩钉截铁。
而后不管别人的回答，径自抽出裂锦。裂锦出鞘在空中兴奋的转了一周后，被我以气御剑带着汹涌凛冽的气势，狠狠的向冰面上砸去。大地都几度摇晃，剑和冰相撞溅起的碎片，片片袭向人脸，身上腿上。加了内息的剑和冰面摩擦的温度越来越高，火光四溅，顿时升腾起茫茫雾气。
然而强烈的撞击过后，白雾散去，一切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发生。湖面仍旧是那个湖面，冰上没有一丝裂纹，连痕迹都没有。流水仍旧在冰下欢快的流淌，不温不火。
我大怒，气息一升裂锦剑也随着一震。猛然转过身，剑尖直指流偌。突如其来的气势冲得他的发尽数向后飞去，他额角立刻渗出冷汗来。
“说！”
流偌茫然又害怕，问：“什、什么？”
“你知道进去的方法！”
“我，我不知道。”
“不可能！”我怒不可遏，又心急如焚。“你能答应他，就必定知道方法！这地方他绝对进不来，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
这几句话说得太过模糊，谁都听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可是流偌能够懂。他脸色惨白，惊疑着说：“他、他真的没有告诉我，我不过是答应帮忙而已。他、有没有办法，怎么进来，我、我都是不知道的。他说得那样笃定，我料想他一定是、是有办法的。”
我一怒，剑锋从他面前扫过。目光掠过流平和辰碧，他们脸上的惊恐和讶异我已经来不及多想。旋即进入我视线的就是悠，她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我问她：“你说。”
她笑：“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连到这里的路都不晓得，又哪里知道什么进去的方法呢？”
她说得有理，可是直觉告诉我绝对不是这样。
正要再说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幽的声音。“汐，静下心来。”
我一愣，赶紧打起精神来听她要说什么。幽每次这样子和我说话，都必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告诉我。
“汐，我们确实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到冰泉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将梼杌放出来。可是你知道的。”
“我知道？”
“对，你知道，也只有你知道。当初，四凶兽的封印，就是因你而起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其中的关键，只有你是钥匙。”
我沉下心来，既然有办法，就能够办得到。我问她：“你说，该怎么做？”
幽笑了一下：“我想，应该是你的心吧。”
“什么意思？”
“当初，你是怎么放穷奇出来的？”
“那只是碰巧，我拿了封住它的石头，它才能出来的。”
幽很是不以为然：“那不过是因为它是首领，只要它的封印一破，其他三兽就很容易现世而已，所以封印多加了一重。可是那并不是重点。你可还记得，你找到它，来到它面前的时候，是什么情景吗？”
她这一句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什么情景……我只记得，我们在找那个洞口的时候，无论怎么寻找都无法寻得到。然而我的胸口突然一阵澎湃，难言的心悸，旋即面前就出现了那么一个隐藏的山洞。进入洞内看到石头，喜不自胜的去拿，玄溟被灼伤，只有我，像是被呼唤这一般拿起了石头。自此穷奇的封印解开，它破印而出。
我说：“可是那情况不同。我当日不认得穷奇，也不知那就是它藏身的地方。放出它来，纯属偶然。可是今天我是特意来找梼杌的，哪一个是关键？”
幽又叹了一口气，“傻子……什么封印，什么束缚，都没有用。最要紧的，是你的心啊。”
“我的心？”
“如果你的心，希望它出来，希望还能够见到它，那么，它自然就会响应你的召唤，听你的号令，破冰而出。假使来的人并不是你，并没有你的愿望让它苏醒，非但不会叫它出来，反而还有可能送了性命。”
我闻言心中一动，有些明了。当下不再多言，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空明。我需要不掺一丝杂念，让自己全身心都沉淀下来。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道关卡，难度不必第一道的差。没有人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救梼杌出来，连流偌渊纹都不会知道。如果他们为了能够长生而觊觎梼杌带来的力量，那么在面临生命的选择的时候，难免会胆怯，会退缩。
谁都是不可靠的，除非你自己。
裂锦在侧，我屏住呼吸，静静的聆听。慢慢的，有细小的声音飞入我的耳朵，那是冰晶的精灵在欢闹。她们唱着欢乐的歌，无拘无束，无所畏惧。她们守护着这一片泉水，不被外来有歹意的人所侵犯。
“八荒六合，宇宙洪荒。一切隐匿于无形晦暗中的灵性，所有归属于夜色浓稠下的妖明，皆服从我的召唤。”低低的，我缓缓吐出这些字。
“我，即妖皇。凡妖皇所过之处，皆现出原形！”
蓦地眼睛猛然睁开，没有焦距，只是看向前方。随着眼睛的睁开，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像是积攒了很久的劲力，系数争先恐后地全部倾泻出来。
遥远处，有恍若自上古出传来的隆隆之音，由远及近的，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脚下的冰沉默着，然而，“啪”的一声，在这静籁中显得格外刺耳。随着这一声的响起，紧接着一声叠一声的碎裂声层出不穷，我们瞬间被包裹在其中。
地面几乎无法站立得稳便，摇摇欲坠。脚下的坚冰变得酥松了起来，最终终于“咔嚓”一声尽数碎裂开来。
陷，向地心深处陷落。在脚下坚冰碎裂的时候，我心中没有惊慌，反而有一种解脱。我知道，那一刻终于来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我心中满是轻松，耳边所有充斥着的声音都充耳不闻。那些惊慌，尖叫，怒吼，不甘，和着冰层断裂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的悦耳动听。我仿佛看见了一直希望找到的真相的光芒，绽放在眼前的绚烂，是那样的美丽又梦幻，让我无法相信那是真实。
在那最底端的世界里，我见到了它，梼杌。这只凶兽蜷缩在角落里，幼小的样子惹人怜爱。在这深深不知底的冰冻下，它被封印了几十年，几十年来不能动，不能享受温暖。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包裹着它同它作伴。一想到那无数的夜晚里，它独自一个人忍受着这一切，我的心就不住的一阵阵刺痛。
“梼杌，你别怕，我来接你了。”
“梼杌，一直在这里，你受委屈了。”
“梼杌，不必难过，我们终于可以团圆了。”
梼杌的眸子，缓缓的睁开。带着初醒时候的迷茫和混沌。我看到那对眸子里，从最初的不解，瞬间蒙上一层氤氲，雾气朦朦。它样子本就凶恶，是恶人的化身。可是此刻的它，却有说不出的柔情，说不出的孩子气。那就像是任性不小心犯了错误，被大人关在小黑屋子里反省的小孩子。本来满心欢喜着等待大人将它放出来，可是等啊等，总也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还固执的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却不知道，外面的大人早已忘了还有它的存在，还有它在默默的承受着委屈。
“梼杌，我来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我走过去，缓缓张开双臂，将它的头拥入怀中。感受着它身上的温度，有些凉，可是传来的脉搏声是那么的有力动听。我能够感受得到，有一个生命正在复苏，有一段抱负正在觉醒。有一段故事，就要开始续写。
“梼杌，这么晚才来接你，真对不起。可是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又能够在一起了，所有人。我们这就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束缚了你，束缚了我的地方。我们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们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这世上红尘纷纷，却没有我们真心喜欢的。这样的红尘，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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