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派计划
两人默默点头，心中大为赞同。只听瞳荼又接着说道：“近日来，下界修真人士极不安分。我们妖界虽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有动凡心或是为了报恩的妖去与凡人结合，大多的拮据都不好。可也正因为这一点，这些人却也有了恰当的理由，同我们为难。”
穷奇挑眉：“他们以区区凡人之躯，不见得能成什么气候。”
瞳荼摇头：“不然。人类虽然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也不见得比我们厉害到哪里去，可是他们贵在人多。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若是一齐扑过来，我们再厉害，也是枉然。”
穷奇问：“主上，我们妖虽数目不多，可都是集一身修为，均在千年以上。”
汐说：“那些还不能化出人形的小妖，即便有什么战事，也不必他们插手。总要给妖界留下苗子。”
穷奇问：“就算没有以一当十的能力，我也确信，我们妖界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攻克。”
瞳荼手指似是无意识的点着桌面，那上面，有一绢谍文。他的目光有些无焦距的望向一边，略略仰着头，这是他思考时习惯的动作。“可是，我们并不能以一当十。就算能够守住，也不过打个平手，两败俱伤罢了。”
汐和穷奇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没说话。
瞳荼接着说道：“可是这样下去，这一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汐说：“我们可以找援手，向魔界，我们追根到底还是同溯同源，他们……”
穷奇摇头打断：“他们除了为自己的伙伴奋战之外，是不会无条件帮助任何一个外人的。魔天生好战，嗜血。如果要他们答应援手，就必定要许给一个诺言。那条件究竟是什么，这是个未知，没有人知道冷血的他们会提出什么。若是要主上做他的仆奴，整个妖界归属于魔界下，这样的条件，少主你会答应吗？”
汐回答得斩钉截：“绝不。”
穷奇赞许点头：“对，所以主上也不会去寻求魔界的援助。”
瞳荼想想说道：“也许必要的时候，会寻一些的。但这也要看究竟是何条件，若并非不能接受……呵，只要不是丧权辱国的条件，一些小恩小惠，这些便宜让他沙迦占去，也没什么干系。”沙迦，魔界之王。“不过。”瞳荼又道：“如果凡人当真来侵犯我妖界，那么这就只是我妖界的事，可魔界毫无干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招惹沙迦得好。”
汐一撇嘴：“这帮凡人是真够烦人的，相比较下来，不是魔头比我们更有危机感吗？他们不去绞杀魔头，找我们妖的晦气作甚？”
穷奇莞尔，口气满是不屑：“大抵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和魔界对抗吧？估计也想着，魔界和妖界并不一定会联手。反正天下人那么多，就算两界大开杀戒将人都毁灭了，那也是个很好大的工程啊。”
穷奇开得是玩笑，可也是事实。瞳荼补充了一句：“魔界并无奇异瑰丽的资源让人类掠夺，他们又何必费力不讨好的去和凶残的魔人抗衡？”
汐一拍手：“哦，是了。正因为我们妖占了最好的地段，所以那些人类才这样着急。”
妖界处在天界和下界的交接之处，得天独厚。既有天上散落的灵气，又有下界锦绣河山，水土肥沃。这样的地段里，确是集天地灵气最好的地方。是以草木走兽虽身份低微修炼不易，却因为有了得天独厚的场所而丝毫不逊色。人是智慧最高的生物，所以纵使在离灵气最远的地面，却还是有办法能够补益自身，修炼得道。延年益寿，甚至会飞升成仙。
其实仙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困难，任何生灵，都可以成为仙。他可能是人，可能是草木精灵。天界自然也有天界的规矩，只有血统最纯正的，最有才干的，才能成为王者。其实向上追溯十代，王者的血统也并不纯正，无非是下界的妖或是人修炼得道而成的。
这世上还有魔界和阴界两界。阴界，顾名思义，是死去的人该去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冥府。那里主宰人的轮回，惩戒善恶。活着的时候为善积福的，来世投个好人家。那些作恶枉法的，必定会受刑罚。而也有不少孤魂野鬼游离世外，专门向世人讨债的。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至于魔界，则是天下间所有的生灵因为怨念或是仇恨，太过执着，不惜堕身为魔。魔，可以说是天下间最最怨毒邪恶的化身。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残忍暴戾。让他们做所有的事，都是有条件的。他们也经常去人间或是其他妖界寻找心存黑暗的人，然后许以诱惑，最终让他们把灵魂出卖。人心越是黑暗，魔的力量就越是强大，他们的奴仆就会更多。魔虽然冷血无情，然而在对上种族的危难的时候，却是同仇敌忾不分你我的。这或多或少，度与他们曾并未堕身为魔的时候尝到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有关吧。
瞳荼心中无限感怀：“若是每个人都安分守己多好？虽说魔界资源匮乏，环境恶劣，可也不见他们为了什么贪欲或是野心而进攻别的几界，只是享受着自己的日子。人啊人，为什么偏偏是人，这么不知满足？他们明明已经有了肥沃的土地，有了修炼的方法，有着最智慧的大脑，有统一的山河。怎么就是这么不知满足呢？”
是啊，不知满足。
瞳荼接着说道：“其实我在想，是不是能够有一种方法可以兵不血刃的化解这场战争。”
汐心中一凛：“要开战了？”
瞳荼点头：“探子回报，下界正派修真人士，已经开始联合人手。借着最近的事情这个借口，想要一举歼灭我妖界。”
穷奇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歼灭。多不自量力。”
瞳荼叹口气：“只要是利欲熏心，多不自量力的举动都会做出来的。而且，利益会激发人的潜力。”
汐捏着下巴想了想：“那父王可是心中有了计较？”
瞳荼笑笑：“嗯，确实是这样的。说到底这次会有这样的危机，还是小妖思凡了，却天真的以为那个男子会接受她的真身。可结果啊，人类……”瞳荼摇摇头，接下来的话即使他不说，两人也知道，那男子必然是将小妖的身份拆穿了，结局可想而知。
“所以。”瞳荼接着说道：“我想派个人下去，查探一番。以来是打探正派的动向，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而来……如果可以，我想为妖正名。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有些死心的吧，唉……”
“父王，让我去吧！”汐一声坚定的语气以及略略提高的语调打断了妖王的思绪，瞳荼回过眸子来看他片刻，有些犹疑：“你？”
“嗯，我。”汐笑得一脸志在必得：“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啊。”
瞳荼沉默了。汐说得没错，他不光是最适合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少主想要接替妖皇的位置，就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积累经验。而灌输再多的历史也没有身体力行来得直接。再者说，眼下妖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四凶兽虽然同样有能力，可是却脱不开身，另有任务交给他们做。
瞳荼忽而笑了：“你小子，越来越有样子了。当初还不过是个绕膝的小孩子，整日缠着人陪你到处游玩，现在……唉，时间真是快啊。”
汐满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年纪小嘛。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变了样子的。”
瞳荼赞许的看看他，“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让穷奇他们给你资料你好好钻研一番。过几日，我就送你下界去。”
汐起身跪在瞳荼面前，抱拳施礼：“儿臣领命。”
虽然他们是父子，但是公是公，私是私，这点礼数，不会因为谁是谁的孩子而改变的。在该做的时间里，做该做的事。
瞳荼颔首，“好，你先去吧。”然后面向另一边吩咐：“穷奇，你先留下。”
汐知道瞳荼和穷奇还有别的事要说，虽然自己坚持的话一定能够听得到，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是王，有他不该听的到的话。妖界并不是世袭的王位，而是能者居之。不过，又有谁不希望自家的血脉能够绵延千万年呢？所以处在王家的孩子，比其他的子弟更加用功，生怕一个比不过，就要受人非议。
所以汐并没有怨怼，如果他的资格足够胜任，那些他现在不能听的话，总有一日会听得到的，不急于这一时。这就是汐的气度，王者风范。
汐退出来之后，想着左右不着急，看看天色还早，又不想就这么回去。想了想之后，他想到一个地方。
那是一望无际的，成片成片的紫色花海，很美。美得近乎绝望。耳边有细碎的，花的私语声，唦唦，唦唦……
花海中独立一个穿月白华裙的女子，单调的雍容。风吹起她的裙角，和着紫影轻轻摇曳。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孤寂。她转过身来，乌发纷飞进风中，妖娆纠缠在一起。
汐站在远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花海中的女子，看上去是那么的需要依靠。单薄的背影惹人心怜。他没有说话，仅仅是那样站在她的背后。每次看到她的背影，汐心中总是要叹息一声。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心，女子侧过身来望向他。她的眸子荡漾着潋滟的水纹，让人一头扎进去。她的眸子，朦朦胧胧如烟雾笼罩，模糊又飘渺。有氤氲的水汽从她的瞳孔中凝聚成珠，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她笑，素净淡雅。她说：“汐。”
汐笑，然后迈着步子走过去。他脚下很轻，像是怕弄出一点声响一样。尽量的不去踩踏到这些花，小心翼翼。他开口，连声音都是轻轻的：“母后。”
女子笑着伸手抚摸他的脸庞：“嗯，我儿子还是那么帅。”
汐不好意思的笑笑：“母后，你又在下界学了什么新鲜词，拿来调侃我？怎地不说给父王听？”
这女子是汐的母后，也就是现任妖皇的皇后，妖界的王母，紫溪。
紫溪眸子里闪过一丝调皮：“我要是说给他听，他免不了要得意，我才不让他得逞呢。”然后捏捏汐的身子骨：“最近你可是越来越结实了。算起来，这一辈的子弟中，也只有雾岚能和你一较高下了，不论文治武功，都不在你之下。”
雾岚也是皇储的后备军，这一批孩子总共有十二个，都是经过一番筛选和培训之后留下来的，最适合做王的人选。这些孩子里，只能有一个是最后的王。在他们之中，只有汐和雾岚，不论风度还是风范，文治武功胸中抱负都无疑是最合适的。而剩下的人，则会被作为王的左右手委派重任。
汐笑笑：“没关系，我并不是很在意。如果妖界在雾岚的带领下能够达到我所不能及的地步，我很甘愿做他的下属。”
于是紫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回眸再度望向最初汐见到她时她望的方向。这花海的前方，是一大片湖泊。水质清冽，却是深沉的蓝色。那如宝石一样的深蓝，流动着温润的光芒，沉默的诉说着往事。这面湖，每当汐心情不好，或者很烦躁的时候，只要来这里望上几个时辰，就会重新打起精神，充满希望。他觉得，这片湖虽然是死的，仅仅日复一日的舞动着波纹，可是，它似乎又是有生命的。它可以告诉你，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
这里，是他最爱的地方，也是紫溪最爱的地方。
这一片魔魇铃，是紫溪亲手栽种的。这片紫色的花海有着神奇的魅力，和着湖水，绝望和希望的双生，痛苦与释怀的纠缠。
紫溪说：“你看这湖面，还像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汐当然知道她说的“从前”是什么意思，那是他还没有出生，那是她还并非为王后的时候。这片湖，虽然并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但是来的人也没有几个。当年的这里，还不过是一片荒芜，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树。就只有这么一面湖，静静的荡漾着。当年的紫溪，一眼就被这沉默静谧的湖缠住了心，再也脱离不开。
紫溪坚持每天都来这里，洒下魔魇铃的花籽。这湖畔的土壤实在太过贫瘠，所以一直是颓败的，并无草木生存。后来紫溪才知道，是因为那湖水的缘故，使得这湖的周围植物都不能生长。
紫溪说：“这面湖，多顽固。看上去是那么美，那么治愈，可却也霸道的不让别人和它共用一片天地。”
当年紫溪谁的劝阻都不听，硬是将这一片蛮夷之地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从前是没有人愿意来这里，而现在是没有人敢来，或者说，没有什么颜面来。加上后来紫溪做了王后，旁人知道她爱这个地方，就很自觉地不来打扰。
紫溪说：“人心，也就像这湖水一样。起初都是不愿意接受别人，不愿意容纳别人的。可是，如果有了另外的一个人，坚持不懈的想要去靠近，终究有一天，它就会被打动，就会接受你。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坚持到被接受的那一天？”
汐闻言若有所思，他望着着汪湖水很久很久，有些出神。只听得后来他的声音都似乎漂浮在这湖面上。“母后，您是知道了什么的吧？”
紫溪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连眼底的颜色和光芒都不曾闪动过。
“其实我知道的，什么决定，父王都不会不跟您商量的。很多妖界重大的决定，大半都是取决于您的意见，也确实很有作用。这一次的计划，也必定是出自您之手吧？”
紫溪仍旧没有侧目，似乎正在聆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好，也很有用。问题的根源是解决的关键。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您会那么笃定，这去的人选必定是我，而不是雾岚呢？”
紫溪终于回过脸来，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孩子，因为我了解你。因为我知道，你心底里的想法，你的善良。正是因为这些，你才会按捺不住的主动请缨。其实我心中还是希望去的人选是你的，至少，你会用一颗平常心来对待他们。如果是雾岚……他大概会尽数毁灭的吧。这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也不是我和你父王想要的治世理念。”
其实有的时候，什么人做什么事，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都是被写好的。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在这个契机里面，有人会成功，有人，注定失败。成功的人，被历史铭记。失败的人，被时光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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