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是金不换
“殿下当然不可能只带了这么几个人而已，这一点，汐兄弟心中应当有数才是。”正当汐和沧镜聊得欢快的时候，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插入，却并没有突兀的违和感，仿佛他的存在是早就理所当然的。
两人齐齐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人双手负于背后，一身墨色笔挺军装很好地包裹住他身上每一处线条，矫健的肌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如同一把藏了锋的剑。头发只是松松的拢在背后，拿一根绸带系上，却偏生添了点儿玉树临风的味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谈论到的金不换。
汐展颜一笑，笑容灿烂。绸扇入手“啪”的一声打开，悠悠的摇着。“哦呀，这不是金兄吗？”
金不换笑笑，抬步就向两人走来。他的步子稳健，显然是训练有素，和之前那个邋遢散漫的痞子判若两人。
金不换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番汐，突然伸出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小子，一段时间不见，你风采更胜从前了啊。看来，这紫琼山还当真是块风水宝地，养人的地方啊。”
“呵呵，金兄说笑了。”汐友好的对他笑笑。
金不换眼风扫过沧镜，看了他一会儿，微笑着点头示意。看来他对沧镜并没有敌意，即使那天沧镜并未帮他说话，却也没有落井下石。金不换纵横沙场多年，自然晓得人心险恶。像这种，虽然危难时不会伸手拉你一把，却也不会踩你一脚的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金不换不知道，沧镜之所以没有去踩上那么一脚，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太麻烦了！
“金兄，真想不到还会再见到你。哪知不见便罢，一见面，当真是一鸣惊人。”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嘛。不说这个了，这一次，我可是专程来找你了。”
“找我？”汐感到奇怪，“我有什么，是值得金兄挂念的？”
“自然是要感谢你一路上的照顾了。诶呀，这紫琼小径上的妖魔鬼怪还真是不少呢！”
汐摇头苦笑，“莫要提这些。以金兄的身手，那些小喽啰算什么，只怕是还入不了金兄的眼。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你们两个要是一直这么讲话，三天三夜都相互恭维不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何必绕弯子，大家都不是能绕弯子的人。”沧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终于抱怨着嘟囔。
金不换和汐闻言都盯着沧镜，愣了愣，瞬间爆发出笑声来，很是爽朗，看得沧镜一愣一愣的。“……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小师傅说得不错。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有话直说了。”金不换将笑容一敛，突然换上正色。汐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只听得金不换说道：“我来求仙问道，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想要学道法的，是太子殿下。当然了，其实是不是能够得道成仙并非那么重要，若是一个国家连自己都无法自保，又何来自我升仙之说？”
汐摇着扇子听，此刻才淡淡接道：“也就是说，其实，是当今天子的意思。”
金不换赞许的一点头：“正是。如今天下间的格局平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平稳，北面匈奴仍旧对中原觊觎不休，冬季总有鞑子来抢掠。我曾在那里驻兵三年，见识过他们的凶悍残忍。虽然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如此，我对此表示同情，却是很鄙夷的。这些蛮夷不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和手艺自给自足，却时刻想着从别人那里得到些什么。南面海寇流窜，干扰边境，并且和海上一些小国都有联系。西面倒是有不少同我国联姻，有合作的国家，相对稳定一些。总之，到了紧要关头，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救援。说到底，要想能够自强，还需要靠自己的力量。”
汐只是摇着扇子不说话，他应该说什么呢？是同意？还是反驳？他并不属于人间，他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已。别人的事他没有兴趣去理会，况且，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要解决。只要这个人间王者的行动不会危及本族的安危，汐就没有理由插手。
金不换见汐并没有出声，略微沉吟了一下，不知道心底里在想些什么。“所以，皇上想要寻求另一种力量，来保护这个国家。”
“求助神灵吗？”一旁静静听着的沧镜这时候插了话，两人一惊，都向他看去。金不换点头：“可以这么说。”于是汐在心底里笑了。求人不如求己，更何况是虚无缥缈的神灵。连自己的力量都不相信的人，没有去救赎的必要。
“你们就相信，神，真的存在？”
“这是自然的。自古以来，无论是史书上记载的，或是前任亲眼所见所闻，都是有过仙人降临的记录。况且，很多奇异之事，也只能用神迹来表述。哦对了，你们紫琼门的开山祖师司守拙，当年，不也是借了天狐的力量，才广大门楣的吗？”
“可那天狐……并非为神……”
“辰汐兄弟，既是九天之上九尾玄狐，又肯屈尊降贵扶持人间，此等作为，如何称不上是神？”
“哦？如此说来，那些作奸犯科，却同拥有覆灭神通的，便不是神了？”
“那是自然，那些，只能算作魔。”
“你又怎知你在心中标榜的那位，是神而不是魔？何为神？何为魔？若是能够助益自己的，能够达成目的的，能够完成利益的，无论是什么，岂不是都可谓之为神？所有阻碍自己的，有损名誉利益的，无论是什么，莫不是魔？”
“……”金不换和沧镜皆默默无言。
“所以啊。”汐摇着绸扇，有些喟叹。“神也好，魔也罢，不过是自己心中的念头。心若同善，何处不神？心若为恶，万物皆为魔。其实，是神是魔，哪里有那么绝对？一个人的好坏正邪也并不是看他是否身处于何门何派就能够定夺的。说到底，关键是看人心如何选择。人的心中，又怎么能够完美的定论呢？这世上本无神，只不过是人们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神，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魔。”
金不换沉默了好半天，最终才露出笑容来。“辰汐，听你这话的样子，似乎是不打算帮我了啊。”
汐只是笑不说话，心中却在说：开玩笑！帮你？我怎么帮自己都来不及呢怎么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帮你？别的也就算了，我要是当真顺手帮了你一把，还指不定到时候怎么反过头来给自己家里面吃亏呢！这种吃力不讨好，没有进账的买卖，傻子都不会做的。
他心中着实腹黑的把金不换骂了一顿，顺带着把他的小主子和顶头主子骂了一顿，然而脸上却是笑得一脸真诚无害。
“唉。”金不换叹口气装作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本来我还想着，以你的身手，能够来我这边帮我的话，我可就是如虎添翼。这么看来，你是并无这个意愿了。”
“如果我肯帮你，你会放弃寻找神仙吗？”
金不换听到这句话，眸子里的光“啪”的一下点亮，“若是我放弃，你回来帮我吗？”
“不会。”汐回答得干脆又利落，直把金不换弄得一愣，有些诧异的不可置信。旋即他哈哈大笑出声，汐仍旧一脸淡定，仿佛刚刚说的话和现在的笑都同他无关一样。
“辰汐，你这人，着实有趣，哈哈……”金不换笑着笑着，笑声间歇，然而眉宇间神色已经不像刚一开始那般严肃了。“好吧辰汐，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好勉强你什么。可是我想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你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便是。这是我的信物，无论在什么地方，哪怕是最下层的军级，你只要出示他，都代表着最高的绝对军令，他们都会任你调遣。”
“哟，那这可是个好宝贝。”汐“啪”D一声双手合上绸扇，眼睛里的光芒闪啊闪的。他伸手去接过来，假模假样的说了句“还真是贵重的离我啊，我不应该接受的”。然而还不等金不换开口说两句“没关系”之类的话，手上就骤然一空，下个眨眼的功夫，信物已经躺在汐的指间了。“不过，好东西我可从来是不会放过的啊，更何况是送上门来的，你说对吧？”汐笑得一脸狐狸样，但就是让人生不起起来。金不换不由得笑了出来，“是，当然是！”笑过之后，又有一些怅然：“若我们之间的立场，并不是现在这样尴尬，我相信，我们之间会是非常好的朋友。”
“嗯，是啊。”汐笑着回应，可是却略略偏过头去，掩饰了眸子底里那一闪而过的伤感和无可奈何。朋友吗？谁不想呢？可是他，作为妖界少主的他，交朋友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是不同种族之间。朋友是很神圣的一个词，朋友是那种，有事时为你赴汤蹈火，没事时却要插你两刀的无赖。他们可以在你有危险，需要帮助的时候，不需要任何求助，第一时间冲到你的面前，一面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一面还要抱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的人。若不是这种，嘴上说着在所不辞，却在时刻盘算惦记着怎样将自己的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怎样避开利害关系的人。金不换是一个不错的人，若是两人都是闲云野鹤，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金不换是个性情中人，从将信物交给没接触多久的汐就能够看得出来。可也只能作为有些缘分的性情中人而已了，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话又说回来，只要一个人还生存在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摆脱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立场呢？只有在重重困难的阻碍下，仍旧不计后果带着莽撞而来的，才能算作真正的朋友啊。
想到这里，汐又是有些落寞。若自己不是少主，什么都没有。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仍旧会不离不弃的跟随自己的，就只有梨木了啊。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也不愿意勉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金不换对两人抱拳行礼，而后迈步走开了。汐望着金不换笔挺的肩背，觉得这个人当真是千变万化。当初那一副唯唯诺诺臊眉搭眼的模样，有谁能想到他是当今天下鼎鼎大名叱咤风云的金不换将军呢？他应该是那种，得了命令，会不择手段完成的人吧。
“诶呀，这个大魔鬼总算是走了。”金不换一走，沧镜立刻露出本性来，开始大吐为快。
“嗯？怎么说他是魔鬼了？”
“你不觉得他整个人往这里一站，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么。刚刚我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你居然还能那么泰然自若的跟他开玩笑，我可是佩服死了！”
压力么？汐挑眉。刚刚他确实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是金不换刻意的给旁人施加了压力而独独放过了自己呢，还是因为当时心中什么都没有想，所以才能够超然世外呢？恍然间，汐有些想明白了。金不换是看中自己身手不假，可是偌大个紫琼，自己并不是唯一。所以当初他找到自己的时候，应该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顺便来叙叙旧。然而在这一番试探之后，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泰然自若，所以才让他动了要收归麾下的心思，不料却被拒绝。然而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才给了自己那枚可以说是畅通天下的信物，期盼着什么时候，万一回心转意了，还能够为他所用。金不换说是赏识确实不假，可是他的赏识，掺杂了太多的功利。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汐，顿时觉得心中有些疲累，人心本来就够复杂的了，而处在皇权政治中心的人，心中肠子总是七拐八弯的，一句话看似不经意的说出来，却要缜密的多想一想，才能真正明白他们说话的意图。想明白之后，又是一番恍然，再从这些恍然中继续猜想。多累啊！汐叹气，难怪那些皇宫里的人总是早夭的，这么费心费力，怎么能长寿？虽然妖界也不乏有勾心斗角，可是族民们大多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那些小小的花花肠子，在人类面前简直不够看！
“好吧，其实若是不去看他，也就不怕了。”
“不看？怎么才能不看？那么大个活人站在你面前怎么可能看不到？嗯，虽然他根本么有将我放在眼里过。”
“心中不去想着他这个人，不去注意他这个人，自然就没有了啊。师父……你真的能做我师父吗？这可是你们修道之人的基本准则啊。我记得入门的一卷手札上面似乎记录了相关的知识啊……”
“……什么？你说什么？诶呀，人老了，有些时候就会听得不太真切！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夸赞师父我这么大年纪仍旧能够玉树临风！嗯！对了！我还有事儿呢，就先走一步了。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啊！有事尽量自己解决吧，啊哈哈。为师走也！”沧镜言罢一个闪身，直接用幻术逃得飞快，只留下一地的云雾。
汐望着当中央一团缓缓散开的白云，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去教别人真的没问题吗？
“少主。”正当汐这样想的时候，脑海中传来梨木的声音。汐一愣，不动声色在心中默想。“梨木，你在哪里。”
“在水月阁。”
“你回了妖界？”汐有些讶异。
“抱歉少主，没有事先知会您是梨木不对。”
“先不说这个，你既然回去了，必定发现了什么吧？”
“是的少主，我找到了九尾玄狐遗落下来的一些东西。可是似乎这上面被加持了封印，以我的力量无法解开。可靠又有实力的人不多，所以我想，少主应当回来一趟。”
汐想了想，说道：“那东西，无法带下来么？”
“不行。”梨木回答，“因为……这是一个洞穴啊……”
汐有些无语了，这玄狐搞什么名堂，一个破洞穴这么大费周章的加了那么厉害的封印。汐用扇子点点额头，“这一去，少说也要整整一天。不知道用障眼法能不能瞒得过去啊。”
“那不如就叫沧镜做我们的掩护吧。”
“不行，绝对不行！”汐一脸严肃回答得斩钉截铁，后来想到梨木不在又看不到，索性作罢。“那家伙，就算答应做了掩护，只怕更多的是要跟上来瞧上一瞧，那找他还做什么？是用他做掩护还是直接暴露我们自己？这样吧，待会儿你给我找两块木头，我用他们做两个木人，渡上些灵气，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
“是的，少主。”梨木回答之后，就再没了声息。
汐掂掂子，撑个一天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能不能及时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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