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变故（3）
今早甄姐姐在庭间散步，平地上摔倒撞得头破血流，召来太医看诊，太医却说只是精神不济才会摔倒，并无大碍。
安陵容第一次后悔杀了温实初，没有亲信太医，甄嬛身体如此明显不对劲，她们都听不到一句实话。
安陵容跟不信邪召来所有当值太医，所有人都是一条舌头，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是皇上，是皇上亲自动手了。
凉亭内，皇上听到皇贵妃同她们的对话，不曾苛责皇贵妃戕害嫔妃，反而亲自动手了。
若是任何宫嫔对碎玉轩动手，她都不会如此有压迫感，这几个时辰她如同丛林中孤独负伤的野鹿，怎么乱冲乱撞都得不到章法。
只能抱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同皇上不对等的交换。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安陵容声音暗哑寡淡，明明她很健康，如今却像被抽干了血气，再也说不出轻柔婉转的话来。
“解释。”皇帝未抬头，淡淡地说。
“求皇上饶甄姐姐一命。”安陵容没有谈判的资本，图穷比见不敢丝毫拿乔。
“心上人”这套说辞只是让皇上召见她不得已而为之，甚至，也是给皇上一个把柄，她疯狂地想着，若是甄姐姐死了，她活着不活着又有什么差别呢？
“心上人？”他只是好奇，语气未见愠怒，只是觉得有些荒唐。
他的后宫，卧虎藏龙，竟是还有磨镜之好这回事。
“是，嫔妾求您，冷宫也好，圈禁也罢，不要夺了她的性命。”
安陵容不敢在皇帝面前动用她那笨拙的心术，她很确定，从前华妃也好，皇后甄嬛也罢，她们私下的小动作瞒过皇上，只不过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只盼实话实说，再交换，能换来一线生机，深宫中，若是甄姐姐也死了，漫漫余生还剩什么念想呢？
皇帝没空同她周旋，果决说：“你很聪明，猜的很准，但是，不行。”
留她一命，不行。
他深知仪欣对莞贵人的厌恶，只不过要她果决杀掉莞贵人，她怕是心中负担太甚。
就意外吧，意外死亡，仪欣会觉得莞贵人没福气。
仪欣手上干干净净的，光风霁月，是旁人没福气罢了。
安陵容磕头三下，寒冰砖上映出她惨白的倒影，她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再直起身时，她不卑不亢，尽量在伏案指点江山的男人面前把腰挺直。
“皇上，嫔妾是来跟您交换的，嫔妾不白白让您留莞贵人一条性命。”
清风微微掀起她的刘海，皇帝心中嗤笑一声，并不感兴趣她口中的“交换”。
直到安陵容说：“皇上想废后吗？”
皇帝笔尖一顿，缓缓抬头，眼眸微眯看着高台下不卑不亢跪着的女子。
安陵容接着说:“您肯定是想的，嫔妾爱一个人就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只不过臣妾太渺小卑贱，苦苦挣扎甚至留不下她的性命，您珍爱皇贵妃，肯定迫不及待让她正位中宫。臣妾有个办法让您名正言顺的废后，只求您能饶恕她一条性命。”
皇帝轻轻笑一声，站起来反复扫视安陵容几下，慢慢摇了摇头。
安陵容心沉到水底。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皇上不想废后，不想让皇贵妃坐后位吗？
皇帝觉得她还是眼皮子太浅，罕见说得明白些，养心殿并非无人侍奉，此时苏培盛连同几个太监宫女都在角落里垂着首。
皇帝却直接说：“朕要废后，理由莫须有即可，你给的条件不足以让朕让步，回去吧，你说的话，朕当没听过。”
安陵容绝望了，原来这就是皇权。
皇后只不过是皇权的一个附属，他拿捏着她的地位甚至性命，不避讳地说，“莫须有”的理由就能废掉国母。
她自暴自弃开口，“皇上，原来不只臣妾是您眼中的一只鸟雀，这后宫的女人都是，皇后娘娘竟也是。臣妾不喜欢这么活着，活在您施舍的一处角落里，苟延残喘没有生趣的活着。”
皇帝正视这个女子两眼，他还有政务要处理，无心探究她拿来交换的条件，重新坐在龙椅上，开口：“你也可以随她去，朕不介意。”
刻薄寡恩，莫不如是。
安陵容内心从未如此荒芜，敬畏皇权和直面皇权的差距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的内心了无生意。
她起身后退两步，扶着门框慢慢离开，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她又转身，“咚——”得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皇后、杀了、皇后！太后娘娘亦心知肚明…”
羊毫间一滴朱砂落到折子上。
安陵容将头磕的头破血流，哑着嗓子说：“求您稍稍庇护臣妾的母亲。求您。”
这个秘密，换她母亲余生安稳富足。
很值得。
安陵容的断句不再是模棱两可，反而极其清晰。
皇帝握着笔，一只手按着折子，他没有怀疑安陵容话语的真实性，反而轻轻笑出声来，过一会，伏在桌案上，随意笑出声来。
荒诞的是，他觉得理应如此。
这些年被太后皇后用纯元的名义裹挟欺骗，他觉得极其荒诞不经，他已经记不起纯元的脸，也记不清她临死之前交代的话，也记不清他们的情谊。
甚至他怀疑，纯元也清楚她妹妹做的事情，临终前的话语只是为了留住乌拉那拉氏的后位。
只是，他纳闷反问自己一句？为什么你会高兴？
他笃信告诉自己，是废后，是把仪欣捧上后位，这很值得高兴。
皇帝将折子合上，慢慢起身，亲自交代夏刈一句：“派人将安比槐的夫人照顾好。”
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
难过就难过在，皇额娘拿纯元多次庇护皇后，背后竟压住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他恶心至极。
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另一个人早已不疼的伤口。
有些血缘亲情就像是被雨淋湿又晒干的书籍，虽然早已褪去潮湿，可皲裂的褶皱和晕染的字迹依旧在无言诉说着下雨那日的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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