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变故（4）
皇帝觉得委屈，又觉得头痛，吩咐完夏刈去查证事实真相。
他扔下折子按了按自己的胸膛，说：“出宫。”
京郊不像雍亲王府，离着皇宫还是不近。
皇帝在带着侍卫随从走官道也要一个时辰。
太阳略微成颓然之态，皇帝身侧放着仪欣爱吃的小点心和喜欢的乳酪冰碗。
他想她。
越是离开城区，皇帝微微蹙眉，天太热，而且无风，在马车中坐着让他有些胸闷犯恶心。
撩开马车帘，远处有成片的麦田，郁郁葱葱，不远处还有袅袅炊烟，皇帝的心松缓下来。
“苏培盛，善堂附近是谁的庄子？”皇帝下意识问一句。
苏培盛赶紧搜索记忆，回复说：“哎呦，这是佟佳氏的庄子，前阵子女学闹事的那个隆科多大人的庶女还关在这个庄子上呢！”
皇帝蹙眉，心中有些异样，善堂离得不远了，他眯着眸子看着不远处的袅袅炊烟渐渐升腾起来，甚至有明火蹿得越来越高。
“停下！”皇帝离开马车，“朕骑马！”
说完皇帝翻身上马，一打缰绳朝着善堂疾驰。
仪欣在水池旁散步，松缓着心情，也听青樱说，如今佟佳玉玲被佟佳氏一族送到庄子上，如今就关在里面。
仪欣思忖…这个庄子。
她乍然想起一件事，这个庄子是李四儿勒死的地方。
仪欣向来神神叨叨，信奉些鬼神之事，此时朝晴云后面退了退，嘟囔一声：“皇上怎么还不来接本宫。”
不远处像是变戏法一样升腾起熊熊大火，那火焰移动，朝着佟佳氏的庄子扑过来。
火极大，善堂中年纪适中的妇人探头探脑往外看。
仪欣定睛看着那团火，那好像是一个堆满垛柴的柴车一边滚动着一边燃烧，随着火焰腾腾上扬的，还有深黄色的纸和黑色的一团团类似羽毛的东西。她吩咐人去灭火的同时，看见了那团火中一双绝望的眼睛。
“老师…！有人…”青樱也看到了，赶紧扑到仪欣怀里，拉着她往远处走。
晴云：“娘娘，奴婢带着您避一避。”
仪欣腿像是生了根，火离她们不近，她们没有危险。
晴云搀扶着仪欣，心中很不安，辨认出那一团团东西是什么以后，带着仪欣往后退。
——燃烧的火焰里似乎混杂着…纸钱。
仪欣咽了咽口水，往远处走，她害怕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凑上去看热闹，只吩咐小厦子他们灭火注意安全。
突然，柴车后一声声悲怆的大喊。
“四儿，老夫遵从你的遗愿，将赫舍里氏制成了人彘，你看见了吗！”
“四儿…”
“四儿…”
“四儿，你一直嫌她碍眼，要将她做成人彘给你腾位置…”
粗褐般的声音一遍遍传来，仿佛要将这话递送给已亡的李四儿。
今天，李四儿死亡满百天。
隆科多带着她的遗愿，将他的正室夫人做成人彘，来佟佳氏的庄子上向死去的李四儿邀功。
“啊…！”青樱尖叫一声。
仪欣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离火很远很远，但是那道声音离她很近很近，前前后后群仆环绕，簇拥着仪欣往官道上走。
“娘娘……”
她听不清声音，耳边好像有青樱在哭，女子在尖叫，可是怎么一遍遍回响着“人彘…人彘…”
和甄嬛恐吓的戚夫人不同，那久远的上千年前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她胆怯恐惧，命运仿佛同她来了一场天大的玩笑。
她的人生被史书上仅有的两个“人彘”捆成待宰的羔羊，巨大的恐惧正对她磨刀霍霍。
同样的时间，前世的剑再次搭在她的颈间。
站到宽广的宫道上，仪欣眼神木讷直愣，还是下意识把青樱抱在怀里，伸手死死捂住她的耳朵，呢喃一句：“本宫在这，别怕。”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古怪的肉味，干柴比活物烧的快，隆科多被绑住扔在一旁，火已经被小厦子扑灭。
只留下一团烧得不成样子的烂肉，烧焦外壳下流出新鲜的红色的血。
官道上传来嘶鸣声，仪欣目光呆滞，面色惨白，松开青樱跌跌撞撞朝着马蹄声那边踉跄。
簪上雪落，她的秀发极长，乌黑而浓密，宛如一匹上等的墨色绸缎，从肩上垂落。
有人在喊她，皇贵妃。
三支珍珠发簪仿佛满地梨花盛开般碎在地上。
皇帝翻身下马。
那一瞬，风都停了，只有他在跑。
身形高大脊背宽阔的皇帝乍然跪了下去，将仪欣稳稳抱在怀里。
“不怕，朕来了，朕来接你回家。”
仪欣脸上无泪，满目萧条，哑着嗓子喊一句，“皇上…死生无常…逃不过…”
转瞬晕了过去。
皇帝弯腰抱起仪欣，目色猩红，心脏颤抖着扭头看一眼身后的御前侍卫，冰冷冷吐出几个字：“隆科多，羁押天牢。”
抱着她暂时安置在善堂属于她的院落，后面跟着一群女子。
还有青樱，青樱也吓得哭晕过去。
所有人都察觉，这个高大的男人是皇帝，他怀里抱着的那个颠倒众生如易碎瓷器般娇弱的女子，竟然是给她们避身之户的皇贵妃。
可是，她明明这么脆弱，在晕厥之前还将青樱格格护在怀里。
月亮西沉。
“皇上…”仪欣干哑着嗓子，嘴里发苦，目光木讷感觉看不清周围一切。
“朕在这里。”皇帝紧紧将她扣在怀里，“对不起，朕来晚了，朕来晚了…”
“回家了吗？”仪欣轻声问。
“回家了，乖乖，回家了。”
他不敢在宫外停留半刻，他也好害怕，在确认她身体没受伤之后，马不停蹄带她回了乾清宫。
皇帝察觉到她精神不对劲，她在和他沟通，但是，她眼睛鼻尖红红的，却流不出眼泪。
若是号啕大哭，若是扎在他怀里撒泼打滚说害怕，若是在夜里撒娇说些疼她的荤话，都好。
她只是枯坐着，瞳孔涣散无神。
“乖乖，饿不饿？”
仪欣手发抖，不答。
“吃乳酪冰碗好不好，朕不管着你了，咱们吃一整个冰碗好不好…”皇帝精神压抑极了，语气带着哀求。
“皇上…我、不要、见孩子…”仪欣思索半天才说清楚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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