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牛胡来也有暗恋的人
饭吃毕了，牛有铁差牛黑军去供销社买花圈，然后他凑时间去他大哥家搬东西。
其实，他知道母亲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值钱了，母亲说的褥子，其实是已经烂的不能再烂，在炕上铺了有二三十年的“老作年”了，而母亲却是补补救救，至今还一直铺在炕上用。
母亲说的棉花，就是从这旧褥子上掉下来的，被母亲洗净，装在一个袋子里，还打算用来纳棉袄。
他本来也不想去，毕竟，他家现在又不缺那点东西，但想着侄女的事，就觉得顺便去搬东西的时候，看看情况比较好。
牛有铁已经来到他大哥家大碾场上，大庆和二庆也好奇跟去了。
远远，这父子仨就听到地院里的吵嚷声，一句接一句，闹得整个地院都热闹了。
“达，我大妈骂谁哩？”大庆好奇地问。
“骂你新玲姐哩。”牛有铁随口说道。
“我新玲姐咋啦？”
“不听话。”
说着，这父子仨慢慢走下坡，钻入门洞子，往地院里走去。
此时，牛有金正拿扫把勤快地扫院子，杨宝凤则双手叉腰，像大喇叭一样，跟在后面吧嗒吧嗒地嚷着。
牛有铁没搭腔，看牛新荣在东窑炕沿坐着，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四达，你来了。”牛新荣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屁股也没挪一下，一脸无奈的样子。
“咋啦这是？”牛有铁拾腿上前问道。
牛新荣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听到他母亲又骂的声音大了，便止住了声。
一直到他母亲声音小了，他才开口说：“都是我达，早上醒来，看我妹锁在窑里了，就拿钥匙去开门，叫我妈看着，骂了一顿，可他还是不听，就在刚刚，他又拿了馍，偷偷给我妹送去吃，结果，又叫我妈看着了，然后就......”
牛有铁一听，哭笑不得，道：“你达也真是，明明知道你妈的脾气，还偏要惹哩。”
“夜黄午，我达要是不打我妹那一耳光，我妹她都好好的，啥事都没。”牛新荣气的说道。
牛有铁笑了笑，说：“你达当时也是酒把人喝瓜了，真叫他打，他还舍不得。”
他知道，他大哥向来是很疼他的小女儿，甚至，对小女儿的爱，都超过了对儿子的。
“四达，你来干啥？今儿不忙了？”牛新荣换了个话题说道。
微微一顿，又笑着道：“夜里你打狼去了，打了多少？把狼弄回来了没？”
面对侄子的质问，牛有铁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来把你奶落下的褥子拿过去，就落下了个褥子，把你奶萦心的，一直念叨着哩。”
牛新荣笑了笑，说：“都烂的絮絮落落的了，还舍不得？又没人稀罕她的褥子。”
“你懂啥？你奶是舍不得，人家用了几十年的东西了，哪能说扔就扔了去？”
牛有铁怼道：“在哪里，你去，给我拿过来，还有几双鞋样子，也拿来，走时，我顺便给拿回去。”
牛新荣慵懒地挪了挪屁股，有些不想去，但想到什么，略犹豫了下，就下炕去拿了。
此时，杨宝凤仍是在骂她男人，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时不时，牛有铁还能听到柴窑里，牛新玲的顶嘴声，牛新玲顶嘴的时候，她母亲也大声地回怼，母女俩就像仇人一样谁也不让谁，凶的可怕。
片刻后，牛新荣把烂褥子拿来了，一脸嫌弃地撂在地上，扇的周围空气中弥满了馊臭味。
“四达你看，这还咋用？”
牛有铁哭笑不得，捏着鼻子道：“管它能不能用，你奶要就给拿去，对了，你去说说你妈，甭躲在这儿躲清闲。”
“我不去。”牛新荣甩甩胳膊，一脸不屑道：“我一去，她反倒还骂我哩。”
“你这娃！”牛有铁本想怒其不争，但想了想，就没再搭腔。
拿了褥子和鞋样子，正要出窑门，牛新荣突然叫住，语气委婉道：“四达，我的鱼钱你还没——”
“哦哦，我忘了，现在给你。”牛有铁笑了笑，随手掏出钱，递给了牛新荣。
随后，便二话不说走出窑去，看他大嫂子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骂人，他忍不住理论了几句。
“大嫂子，快把新玲娃放了去，你这样，不是教育娃，是伤人哩，叫大队里人知道了，娃臊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知道就叫知道，我还巴不得人都知道哩，她娃都不怕丢人，我还怕丢的哪门子的人？”杨宝凤恶狠狠地回道。
“新玲娃都成年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子娃，你这样控制着，她能改了啥，到时候，还弄的你母女俩关系紧张的，划不来。”
“我就是要叫她娃知道，谁才是这屋里的老的。”
就这样，见大嫂子态度坚决的可怕，牛有铁终于没辙了，只好拿着东西走开了。
上到大碾场的时候，他听到牛新玲和她母亲又开始对骂了。
牛新玲说：“我死也要和李会宁在一起。”
杨宝凤说：“那你就死了去！”
牛新玲说：“你一分钱彩礼都甭想拿到手。”
杨宝凤说：“你放心，我绑也要把你绑着许出去哩！”
听到这些话，牛有铁彻底都无语了，感慨他大嫂子思想顽固的同时，又忍不住替侄女感到悲哀。
但这年代就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轻人的爱情，并不由年轻人做主。
急匆匆回到家，牛有铁把母亲的褥子和鞋样子放下后，紧接着，牛黑军就回来了。
他拿着花圈，站在大碾场上喊道：“四达，走么，东西都买好了。”
“好，好了就走。”牛有铁说。
随后，他麻利地推起二八大杠往大门外走。
紧接着，身后，他就听到大庆和二庆俩小子娃也跟了上来。
“大庆，你弟兄俩来干啥呀，快回去，达弄个事就回来了。”牛有铁无语地喊道。
这时，赵菊兰听到声音后，就拿了火棍走出窑，对着俩小子娃大声喝道：“你俩跟去吃屎呀！谁叫你去哩！回来！”
一声厉吼，兄弟俩就吓得乖乖回去了。
牛有铁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媳妇还在生昨晚的气。
“看来，钱都不管用了！”牛有铁哭笑不得。
但这事，他又不得不去，趁已经走出大门，牛有铁就加快脚步，往大碾场上走了。
来到碾场上，牛黑军主动把找下的零钱拿给他四达，说道：“花圈一共花了1块8毛钱，找了3块2毛零钱。”
牛有铁接过钱，没数也没说什么，直接揣兜里，下一刻，便捎着牛黑军匆匆忙忙往三大队走了。
此时，天空阴沉沉的，往前骑行了一段路，雪花子就开始‘嗖嗖嗖’地往下落了，时不时，从麻油河边吹上来一阵西南风，刀一样割的牛有铁脸颊生痛。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了，一下还下大了。”牛黑军嘟囔了一句。
紧接着，他就关心地问道：“四达，你看这地冻的实的，我就在想，谁给牛胡来他达打墓呀？前些天，给我怀民叔打墓的时候，咱全大队人都来了，就那阵势，打完墓，都到了后半夜了。”
“他大队人知道打，这不是咱该操的心。”牛有铁简单回一句。
很快，叔侄俩就到了牛胡来家大碾场上，往地院里看，冷冷清清的，几乎不见一个人影。
牛黑军忍不住叹息道：“好天神爷哩，我感觉都没人管牛胡来他达了，牛胡来恓惶的……唉！”
牛有铁没有搭腔，事实上他也好奇这事，紧跟着，他便指拨侄子举着花圈往地院走，他跟在后面。
往前走了一段路，牛有铁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传来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瞅了一眼，只见，眼前走来了两个女人，清瘦清瘦的，年纪最大的有四十岁，长相端庄严肃，穿一身浅蓝色棉衣和棉裤，上下都打着补丁，摞的层层结结的。
年纪小的大约十八九岁，面色蜡黄，许是长期缺乏营养，牛有铁感觉她眼眶深的，都能填进去两个大核桃。
她整个身子纤细修长，脚脖子细的，就像两根鸡肋骨，也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棉袄和棉裤，头上还顶着一块洗的泛黄的毛蓝头巾。
长相还算端庄，鼻梁高挺，眼睛有神，眉毛又弯又细，下巴尖削，脖子又细又长，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太瘦，都快瘦脱相了，牛有铁感觉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此时，俩人抬着一个大花圈，正步履匆匆往牛胡来家大门口走。
牛有铁煞是好奇，心说：“她们又是牛胡来家的谁呢？”
对方看到牛有铁的时候，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牛有铁看她们的时候，她们眼神闪闪躲躲，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牛有铁便回过头去，继续往地院里走。
随后，他再没听到任何声响。
来到地院里，牛有铁忍不住好奇又回头瞅了一眼，发现她们站在大门外，嘀嘀咕咕，像是在商量什么。
这时，牛胡来走出了窑，拾腿上前，向牛有铁亲切地喊了一声“哥”，然后从牛黑军手中接过了花圈，摆到灵窑门口。
牛有铁带着牛黑军走进灵窑，给牛富贵上了三炷香。
完了后，就听到地院里，牛胡来和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回头一看，是刚刚那两个送花圈的女人。
年龄大的女人走到牛胡来跟前，轻拍着他肩膀安慰了些话，牛胡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年轻女子又走近，没说话，只是轻拍了拍牛胡来肩膀，然后牛胡来就把声止了。
随后，年龄大的女子便带着年轻女子，一同走进灵窑，去上香。
牛有铁和他侄子走出来。
在这过程中，这叔侄二人都忍不住好奇，瞅了对方一眼。
来到牛胡来跟前，牛黑军就好奇地问：“她们是你的啥亲戚？”
“她们不是我亲戚。”牛胡来含糊其辞道。
“不是你亲戚？”牛黑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牛胡来紧张的样子，紧跟着，牛有铁也关心地问了一遍。
“呃，是，她们是——”
牛胡来略一停顿，随后便简单把关于她们的事说了出来。
牛有铁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位是一对母女，年纪大的叫董秀娥，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年纪小的叫高圆圆，连象二十岁。
在牛富贵生前，这母女俩曾多次得到牛胡来家的帮扶，尤其是在前几年，庄稼欠收，她家青黄不接的时候，牛胡来父亲就把他家剩余不多的粮借给她们吃。
两家人的农田又巧的相邻，因此，牛胡来父子俩干完自家的农活后，顺带还经常帮这母女俩干农活儿。
总之，一来二去，这两家人就熟络上了，因为牛胡来和高圆圆俩人年纪相仿，又都单身，于是牛富贵就琢磨着把高圆圆娶回家当他儿媳妇。
当然，从一开始，牛富贵就有这么个想法，只是苦于对方一直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这事就这样一直被拖起了。
不过，这母女俩也是有情有义的人，为了感谢牛胡来父子对她们家的帮扶，母女俩还经常拾野菜去看望牛胡来和他父亲。
在得知牛富贵去世的消息后，就第一时间买花圈前来吊唁。
听牛胡来讲述完后，牛黑军一时间竟是满脸的羡慕与嫉妒，心说，一个瘸子都有娶漂亮的女人的勇气，他一个四肢健全，五官端正的大美男子，又到底害怕或担忧什么呢？
总之，这一刻，他重又燃起了追求李文娟的自信心。
而牛有铁听了，却是一点也不看好这桩婚事，在他眼中，那高圆圆，无论是个子，还是长相，都能甩牛胡来几条街，在他眼中，瘦只是暂时的，如果把营养补充足，要不了一个月就好看了。
他媳妇当时就瘦的皮包骨头，怎么看都不好看，但一个月后，就变得前凸后翘，妩媚迷人，成了人人都娶不起的样子。
不过，牛有铁就很好奇，模样儿长得这么清秀靓丽的女子，都到适婚年龄了，居然还没把自己嫁出去，难道是没人帮她说媒？还是说，这年代消息闭塞，找不到好下家？亦或者是，她瘦的没人喜欢？
正当他满心疑惑之时，高圆圆的一个奇怪举止，让他彻底打消了所有疑念。
就在刚刚，这母女俩上完香，走出窑后，高圆圆用手势给董秀娥比划着什么，牛有铁虽然没看懂，但确信高圆圆是个聋哑人。
“难怪她到现在都单着。”牛有铁暗自叹道，同时又隐隐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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