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拌嘴
原以为生在古代豪门，作为嫡长女，白语晖可以安安心心地躺平当咸鱼，哪知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全压在她头上了！
她强颜欢笑，跟白家人用过了点心吃了茶，懒理黎氏和白语妍的明嘲暗讽，挥别哭成泪人的唐氏，与徐怀策一齐上了马车。
“岳母那般想你，你真该常来走动。”徐怀策有感而发。
白语晖木然地点点头。
“你有心事？”
继承自家的那些铺子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便言辞简单地概括了。
徐怀策哑然失笑，“世人辛苦奔波一生，不过为了碎银几两，你衣食丰足，又能继承家业，怎地这般忧心忡忡？”
白语晖先是挨了亲爹一顿重话，又被他取笑，冷哼了一声便不讲话，直接背转过身去。
又使小性子，真拿她没办法。
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还没上手，只能惯着了。
“白姑娘，我原是穷小子出身，哪晓得你们这种千金小姐的苦恼呢？我说错了话，你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发泄出来，甭生闷气。”
言罢，徐怀策抓着白语晖的手，往自己脸上掴。
这么一弄，白语晖真觉得自己跟林妹妹似的，爱使小性儿。偏偏自己又没有林妹妹那般美貌与才华，再拿张做乔的便过了头，赶紧抽手，认认真真地回道：“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什么事情都能摆平。况且，我没当过东家，对经商一窍不通，爹把那些铺子交给我，怕辜负他一番好意。”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懂想要做好又害怕做不好有多可怕。”白语晖音调高了几分，激动地辨道。
徐怀策声音低醇地安抚她，“这没什么好怕的，挣着钱了，你花便是；赔了钱，我帮你补上。说得难听点，便是你爹那些铺子全关了，我也养得起你。”
看过那么多鸡汤文和八点档家庭伦理剧，一句“我养你”是男人哄女人吃下的蜜糖，天长日久，却要变成夺命砒霜！眼下什么你侬我侬全是装出来的，一旦大难临头，他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白语晖骤然神思清明了，笑笑不说话。
顿时，一种无力感拽着徐怀策下坠，跌落了无边黑暗中。从他记事以来，凡事想要的东西，尽力去争取，皇天不负有心人，娶得了佳人。可是，他连“我养你”都讲了出来，却无法打动她的心。她不要他的银钱，也不愿染指他这个人，嘴上的柔情蜜意全是骗人的……可他早在这段感情里陷得太深，哪怕结婚了，也不知如何收场！
马车停在徐府大门外，钟尚立刻放了矮凳，掀开马车帘子，恭敬地开口道：“请督主和督主夫人下马车。”
这一路两人没有讲话，白语晖琢磨着他该是生气了，便拎起裙摆，弯身出马车，忽地左肘被人抓住，被稳稳当当地扶下了马车。
徐怀策站定，“钟尚，带夫人进府，我进宫一趟。”
一听到进宫二字，白语晖的喉咙像被人扼住了。过家门而不入，急着进宫告状，还是说白家的好话？他答应不往外传，还算数么？
“督主，皇上晓得您和督主夫人今儿回门，早传来旨意不必进宫去了，不论什么事，等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徐怀策沉吟片刻，才微微颔首。
白语晖这才放松了些，跟丫鬟们一同迈进了垂花门，竟见香织在一棵芭蕉树下左顾右盼。
香织看见这一拨人来，喜形于色，忙迎上来，“督主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府里出了什么事？”白语晖略有忧色。
香织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随即笑颜如花地答话，“瞧我这张笨嘴，光顾着高兴，竟连话也不会说了。因着督主陪夫人您回门，我左右无事，便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郊外挖了些野菜。这些野菜本是不值钱的玩意，也不好在吃惯山珍海味的夫人您跟前卖弄，只是今儿您和督主吃了丰盛的菜肴，未必瞧不上那些山野清味，便忙活了两个时辰，弄出了六样山野味道，您要不要尝尝？”
“香织姑娘，你也是体面的主子，有这份心，我可真要拿个大，尝尝你的手艺。”
“那请夫人稍候片刻，我会叫人将菜送到上房去。”
白语晖不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迈步回了上房，由丫鬟们服侍换上家常衣裳，并换了簪饰。
“大小姐，香织姑娘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做几样野菜想叫你欠下人情，讨好的心思也忒明显了。况且，您刚进府，还没喝口热茶，她倒急着卖弄，到底弄哪样呢？”宝姿一边叠衣裳，一边语调不屑地嘲讽着。
宝菡接话道：“宝姿，你这样瞧不起她，又何必呢？她是太后跟前的人，远比我们体面。她攀不上姑爷，还不许来攀大小姐么？像她这样识时务又有心计的人，若不笼络笼络，反成仇家么？”
“她再厉害，也还是个姑娘，得尊称大小姐为夫人，没的怕她做什么！”宝姿脸上有些挂不住，仍尖牙利齿地回嘴：“那些玉字派的姑娘和双生姐妹花，也都在府里过活，没见弄这么些幺蛾子呢！”
白语晖听得头疼，都是陪嫁来的丫头，各有脾气，又不能厚此薄彼，寒了其中一个心，便吩咐宝菡去取待会儿赏给香织的东西，又叮嘱宝姿去打听徐怀策的去向，她们各有活干，分头走了。
不多时，宝姿前来回话：“大小姐，徐掌印骑马出门了，不知去做什么，那些门子不肯透漏。”
白语晖本就不是真想知道徐怀策的去向，只是为了劝架叫宝姿有事干冷静一下罢了。因而，她并没什么感想，“我晓得了，你先去吃晚饭，顺便叫陪嫁来的那些男丁们，明早辰正来上房外的抱厦等着，我有话要吩咐他们。”
接着，钟尚和香织与一帮丫鬟婆子们前来上菜，一共六个菜，倒也摆满了鸡翅木黑色圆桌。白语晖入座，身后站了一圈丫鬟们。
“夫人，我替您布菜，顺便给您讲讲这些菜肴叫什么，添添趣味。”言罢，香织拿起一副纯银筷子，打算开始搛菜。
“慢着，待我先替夫人试菜。”钟尚拿出一根银针，将每道菜都试了一遍，仍是银光闪闪，并未见有毒发黑的迹象。
香织满脸笑意，“钟百户，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夫人的饭菜里动手脚。况且，我早已言明这些菜是我亲手做的，夫人吃了有事，头一个就要治我的罪。我视夫人如亲姐姐，你可别看走眼了。”
当众以银针试毒，委实是叫香织难堪。可是，钟尚听命于徐怀策，他早不来晚不来，定是得了授意。说到底，即便多此一举，也是为了保护白语晖的安危，她便什么话也不讲，静观其变。
钟尚不紧不慢地回话：“香织姑娘只晓得野菜味美，却不知蕨菜有毒。不怕你多想，我不光要银针试毒，还要以身试菜，免得夫人有什么闪失，我没法向督主交代。”
香织脸上讪讪的，再说什么绝对没毒，也无法打动这一根筋的东厂百户，便由着他去。
钟尚犹如宫里的试菜太监，另拿了干净碗筷和公筷，每样夹了些，味道的确鲜美，也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才由着香织替白语晖布菜，并一一介绍。
槐叶冷淘和椿根馄饨皆是较为知名的古代美食，白语晖曾看一些美食博主复刻过，尝了几口，百般滋味十分好吃。
傍林鲜，现挖的笋子生火煨熟，再切块装盘，干鲜无比，比拿鸡鸭鱼肉相配的焖笋更鲜香；笋子切了调成面糊下锅烙熟，呈金黄色便可盛出上桌，成了一道金煮玉，鲜脆爽口；狄芹挖来洗净白灼后取出，再撒芝麻和料酒和少许盐，再做羹汤，颜色清新如山间碧涧，叫碧涧羹。
“眼下春笋和蕨菜正嫩，我也挖来了，焯水后与新鲜鱼虾调味后蒸熟，鲜嫩馨香。宫里也有与之相似的菜肴，叫虾鱼笋厥羹，是太后娘娘春夏之交的最爱。”
香织娓娓道来时，又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靠山——太后娘娘，叫白语晖想起嫁人前的那一个月徐怀策渺无音讯，便是跟太后娘娘南下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便搁了筷子，“香织姑娘忙活了一天，厨艺的确了得，来人，看赏。”
香织接了云脚珍珠卷须金簪子和羊脂玉镯，丫鬟婆子们各得了两枚银裸子，道过谢后，便欢喜地离去了。
“钟百户，你也忙活了一天，早点回去歇息。”白语晖语气温柔地命令。
“督主夫人，我有话不吐不快，还请夫人不要生气。”
“但说无妨。”
“夫人，督主叫我给您带一句话，既然结了婚，便是一家人了，什么大小姐、姑爷、督主、掌印之类的叫法不伦不类，从今以后，须得改口，下人一律叫老爷和夫人，叫错了一次，便罚一个月的月钱，连错三次，逐出徐府。”
徐府原有的下人是老早就叫白语晖夫人的，唯有她带来的这些下人叫法不一。如今话挑明了，人在屋檐下，只能听他的，丫鬟们全都点头称是。
“钟百户，那我该叫督主什么呢？叫错了，也扫地出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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