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坦诚相见
因午宴过于奢靡,唐氏临时叫下人撤走了上房里的许多奢华摆设,仅留下一架四时屏风、一张梳妆台、一个六角脸盆架、一个紫檀木大衣橱而和一张雕龙凤呈祥紫檀木大床而已,一如小康之家的卧房。
此时,白语晖满是感激,心思微动,但见他靠得这么近,语气轻浮,便生出几分恼意,避而不答,只道:“徐掌印,我身子有些乏了,先去睡了。”
可是,徐怀策单手握着她的黑发,满满一大把,不疾不徐地用篦子梳着,“白姑娘,你我既为夫妻,还是坦诚相见得好。”
坦诚相见?
在徐府没成夫妻,来她娘家圆房?
糟蹋人也不带这样的!
白语晖腹诽一通,装出不明就里的样子,“徐掌印,请恕我愚钝,咱们该怎样坦诚相见呢?”
看他文雅俊秀的一个人,她就不信他脸皮厚到能把那话挑明的程度,更不信朗朗乾坤他会欲念上头!
原本徐怀策用坦诚相见提醒她来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这般被她一问,倒显得他图谋不端。他无奈一笑,也学她转移话题道:“白姑娘,你这一头乌发如墨,浓密带香,实在是养得好。”
白语晖对这一头长发也很得意,开始滔滔不绝地传授养发之道,连他牵着她一同坐到了床边也不在意,仍振振有词地讲:“养发护发非一日之功,除了洗头的秘方,还得早睡早起,多吃黑芝麻等食物。”
“看来黑芝麻真是好东西,不仅养肾,还能养发。”徐怀策笑道。
一听到养肾二字,白语晖好不尴尬!她随口一提,他竟当了真,这一路都没忘记!
这话她没法接,敷衍地嗯了两声,便脱了鞋,往床内侧爬,衣裳一件不除,就那么躺着了,也不盖被子。
徐怀策晓得她和衣而睡,防的是他。
虽说这门婚事是他谋划来的,到底男欢女爱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身为东厂提督兼司礼监掌印,他也有自己的矜贵,便也不言说,自脱了朱红曳撒搭在屏风上,穿着月牙白中衣,也躺下了。
她锦衣玉食地长大了,还未及笄,求亲的门槛便被踏破了,听闻白老爷对首辅庶子王越之青眼有加,却等来了赐婚圣旨。听得谭庸说宣完旨,白家人难以置信,甚至有人晕了过去,唯独她毅然决然地接了旨,还催家里人一起谢恩。
哪怕她不明白嫁给太监有多痛苦,总该明白家里没人吱声便是对这门婚事不满,她却敢接旨,嫁给了他这个太监。
仅从这一件事来看,他便晓得年纪轻轻的她,颇有城府,只是岁月静好,生活无忧无虑,让她天真烂漫如白莲花。可遇到了事情,那处在淤泥下的根便拼命汲取营养,要长出节节白藕来。
所以,他才会在两人相处时,有意无意地说些话,故意引出她那令人痴迷的一面。
白语晖闭眼假寐,身边一沉时,心便开始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虽则他允诺不会往外传,但并未点明会不会禀告圣上。再则,东厂的番子无处不在,若没有他亲口下令,只怕那些番子还是会把宴席一事告诉皇上。横竖已经躺在一个床上了,她便卖弄几分姿色,换他打个保票包一家人平安无虞,也不算亏!
思及此,她缓缓地侧过身,双手将他的左臂抱在怀里,“徐掌印,后宫那些妃子们平日做些什么呢?”
她的发香、体香一股脑儿袭来,又把他的手臂抓得那么紧,这般主动,定又是有求于他。
“妃子们每日早起梳妆打扮,给皇后和太后请安,除了用膳,其他时间便在自己的寝宫里诵诵经,绣绣花,逗逗鸟,练练舞,听听曲什么的,甚是无聊。”他瞧不上那些以色事人的嫔妃,言语轻慢。
“怪不得她们要花那么多心思勾心斗角呢。”
徐怀策挑眉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言外之意便是没想过。
可在徐怀策听来,萧郎二字格外刺耳,便侧身面对面地看着她,一张俊脸甚是严肃,“谁是你的萧郎?”
这个死太监,竟能揪出这么奇怪的重点!
那语气更是满含杀气,似乎只要她敢供出萧郎姓甚名谁,他便即刻下令叫手下人将其除掉!
且不说白语晖并无心头好,就是有也不能说,便带着几分娇俏回道:“徐掌印,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说起甜言蜜语来,真能腻死个人!
即便徐怀策晓得她有求于他,纯粹是为了哄自己高兴,才会嘴巴这么乖巧。他也不点穿,只道:“白姑娘,我一个太监,怎值得你抛却侯门甚至宫门呢?”
这话的弦外之音,便是妄自菲薄了。
白语晖最见不得人自轻自卑,忽地半坐起来,“徐掌印,虽说你少了那一样东西,但你能从悬崖之下爬到万人之上,定有过人的胆识和魄力,才会叫皇上对你青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这番话倒像是肺腑之言,徐怀策听了很受用,单手撑着下巴,斜躺着看她,相貌如小家碧玉般娇俏可人,眼睛却十分明亮又坚定,这个女子非比寻常!
白语晖被盯得不好意思了,捂嘴打了个哈欠,仍朝里躺下。
每当她朝里躺着,拿背对着他,就像筑起了一堵无形的高墙。他略有几分失望,放下手,徐徐不急地道:“你且放心,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
道了谢,白语晖便沉沉地睡去。
徐怀策久久难以入睡,也不知道这种彼此试探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日头西斜。
白语晖兀然醒来,发现身侧无人,忙唤丫鬟们进房伺候,并问:“他呢?”
“姑爷向老爷求情,免去了大少爷的跪罚,眼下两人正在打马球。”宝菡回话,又道:“大小姐,老爷说等您醒了,请去书房一趟,他有事交代。”
梳洗打扮后,白语晖不敢多耽搁,便去往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多宝阁上摆着珍奇古玩,博古架上是孤本古籍,白玉堂坐在书案后,正跟管家刘忠柏低声议事。
刘忠柏专管京城和临近几个省份的白家产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是在外头奔波的,是白家的大功臣。因而,每回刘忠柏回京,白玉堂要亲自宴请他,甚是体面,
白语晖站在门槛外,“爹,您有事找我?”
“晖丫头,快进来。”
白语晖闻声进了书房,刘忠柏立马搬了一个黄花梨木扶手椅请她坐下,她推辞不过,只得坐下了,又接了一本薄册子,每页格式皆是一样的,写有铺子名字、掌柜和伙计们的名字、他们每个月的月钱等。
她大致翻看了一遍,“爹,你这是何意?”
“晖丫头,我已做好了全家人去岭南的打算,册子上全是咱们白家在京城的铺子,原在你的嫁妆内,只没有明写罢了。如今,我和刘忠柏一起写明了,好叫你心中有数。”白玉堂端起白玉瓷冰裂纹茶碗,喝了一口西湖龙井茶。
白语晖有几分惊诧,“爹,你真愿意抛下京城建立的根基,回岭南老家?”
“事到如今,不愿也得愿,由不得我选。你也甭担心,岭南附近江西、福建、广西等几个省份的产业还保留着,海上贸易也方便,哪怕砍掉了那么多铺子,在岭南当一方豪富也不成问题。”
“爹,你能想通就很好。”
“时势逼人,再不放手,恐遭大祸。”白玉堂长叹一声,“晖丫头,以后你专管京城的那些铺子,河北的留给刘忠柏管,每个月进京向你汇报一次。我原打算借着今儿回门的空当,领你到各个铺子转转,奈何你睡得太香,时间又不早了,便作罢。你从明天开始,按着册子上的地址,逐个铺子去转悠,趁我还在京城,你先接手,有什么不懂的也方便问我。”
“爹,徐掌印不差钱,我又有那么多陪嫁,吃穿不愁,还留那么多铺子作甚?况且,我连戥子都不会用,怎么经营得好这么多铺子呢?”白语晖从未想过接管家业,虽然当过社畜有工作经验,可忽然要当老板,满心担忧。
白玉堂答得干脆:“你是东家,自有下面那些掌柜和伙计们替你操心,你只管坐收银钱便是。”
“我常看爹东奔西走,若我干坐在家里,那些掌柜和伙计们合起伙来欺骗我,该如何是好?”
“那便将他们扭送报官,吐出侵吞的银两。”
白玉堂白手起家到大耀第一豪富,叱咤商场几十年,长女竟这般不成器,不禁怒上心头,挑明道:“白语晖,你别觉得咱家钱多,你一辈子都花不完。你好好想想,你的夫君是东厂提督兼司礼监掌印,每天帮皇帝处理国家大事。咱们大耀王朝幅员辽阔,每年洪灾旱灾蝗灾地震饥荒啥的灾害数不胜数,身为督主夫人,你以为坐视不理就行了?肯定要掏钱救灾来保命!只有你能源源不断地赚钱,徐掌印才会高看你,皇帝也就不敢动白家了。此中厉害关系,我这回跟你说清楚了,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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