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送节
四月三十，又是徐怀策沐休的日子。
一大清早，他悄悄地起身，连外间上夜的宝荣都没惊动，便出了正房，简单梳洗后，便叫厨娘们开始包粽子，并列了个单子，叫采买的下人照单买来。
他也没闲着，亲自打开库房，挑了古玩玉器，叫下人们搬出库房，放进箩筐里。
忙完这些事后，徐怀策于辰时三刻再回上房，外间的宝荣正轻手轻脚地收拾床铺，里间没有半点动静。
宝荣也不知该不该出声问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徐怀策微微颔头，便推开里间的门，仅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还一动不动地睡着，便喊道：“鸣雁来咬人了！”
“它又来咬我？”
白语晖从睡梦中惊醒，双腿盘坐着，睁着溜圆的眼睛，哪有大鹅的影踪？“好你个徐怀策，竟也学会骗人了！”
“白姑娘，你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今儿有要紧事。”徐怀策坐在床边，捏拳替她捶肩膀。
白语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什么要紧事？”
“马上就是端午节了，这可是一年三节中的第一节，不可怠慢。况且，咱俩结婚后第一次去送节，叫望头年，去晚了不像话。”
送节，确实不能怠慢！
“你怎么不早说呢？咱们去送节，拿些什么东西也没准备好，临时去买，没几个时辰买不齐！”送节不在白语晖的预料之中，没做好准备，慌到不行。
徐怀策按住她的双肩，“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只要打扮好看，跟我一起去送节就行了。”
“你真准备好了？”白语晖怎么不信呢？
“等你吃完早饭，所有的送节礼该备齐了，你一看便知。”徐怀策话不多说，唤了丫鬟们进房替他梳妆。
白语晖追问：“那你去哪？”
“我去喂鸣雁。”
鸣雁这只大鹅是白语晖要养的，想起来了就去喂一次，倒是徐怀策早晚惦记着喂鹅，又不假手于他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饲主，便道：“我替鸣雁谢谢你了。”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徐怀策轻轻一笑，迈步走了出去。
上房里，宝娟替白语晖梳头发，宝菡拿来几身衣裳供她挑选，宝姿则气喘吁吁地跑来，“刚才我去看早饭做好了没，结果一看，就一个庖厨在那包糕点，一问才知道另两个庖厨去跟厨娘们一起包粽子。我原以为他们包粽子是分给大家吃的，去看了才大开眼界。每人面前一把扶手椅，椅上摆着一盆拌好的糯米，椅背上绑着不同颜色的线绳，各包一种口味，红枣、红豆、桂圆干、蜜饯还有腊肉、火腿啥的全都有。夫人，您猜她们包这么多粽子干啥？”
“难道是为了拿去我娘家送节？”白语晖反问。
宝姿拍手道：“夫人真是太聪明了，一猜就中。因您和老爷婚后第一次送端午节的礼，格外隆重，光是粽子，八十把起步。老爷定的是八十八把，她们还要快马加鞭地赶工呢！”
一把粽子六到八个，八十八把粽子便是六七百个！
白语晖觉得备的粽子忒多了，却也晓得是徐怀策的一片心意，便说：“等她们煮好了粽子，你给包粽子煮粽子的人每人赏两枚银裸子。”
“好的，夫人。”
连粽子都要八十八把，其他的礼只多不少！即便白语晖有所预感，真站在府门口看见那一字排开的箩筐，绵延了半里路长，也禁不住愣了神，这哪是送节，堪比下聘！
“粽子八十八把、猪肉一百二十八斤、牛肉一百二十八斤、鲥鱼一对、芦花鸡一对、高邮麻鸭一对、果脯八斤、红枣八斤、栗子八斤、荔枝干八斤、和田玉枕一对、玉镯八个、翡翠白菜一个……”
管家拿着礼单朗读，站在箩筐旁边的婆子们清点数量。
送这么多东西，一个村子的百姓们过个年也够了！白家搬回岭南在即，又已入夏，那些肉类如何储存？
“徐掌印，准备这么多送节的礼品，实在是劳你费心费钱了。只是今年特殊，那些猪肉牛肉一时吃不完，没的浪费了，不如少送点。”
“白姑娘，望头年送什么东西都有定数，只能多不能少，否则失了礼数。我只略加了些，以示对岳家的尊重。”
“这岂止是尊重，简直是要把好东西都搬去白家！”白语晖低声嘟嘴道。
徐怀策听得一清二楚，费这么多心思，就是要她明白自己的好，既已晓得，再多花几倍的钱也愿意。
他也懂她的担忧，“白姑娘，你不必担心，这些猪肉牛肉可以加盐腌制，或是加辣子油炒了耐放，路上拿出来下饭是极好的。”
巳正后，白语晖和徐怀策一同坐上马车，家丁们挑着箩筐跟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往白家。
“瞧瞧这些送节礼，样数可真不少，真是下了点本钱。”
“你那不是废话？白家什么人家，这些东西都不放在眼里，若是还少了，还不把那太监女婿扫地出门？”
“你们少说风凉话！今儿四月三十，是官员们沐休的日子，他挑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早些去送节，而不是等到端午节才临时抱佛脚，可见白家嫡大小姐真有几把刷子，把掌印太监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今天日朗风清，路旁行人们的谈话悉数传进了白语晖的耳朵。不得不说，有些话确实难听！
“外头的人那样编排你，你就不生气？”
“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嘴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编排些无关紧要的事，有什么生气的。”徐怀策大度地回道。
“你不讨厌别人叫你太……太那啥么？”白语晖再三斟酌，还是没把太监两字说全。
徐怀策轻声一笑，“我本就是净了身的太监，有什么不能被说的？倘若连太监两个字也听不得，未免太刚愎自用。说起来，太监两个字非但不会惹恼我，反而会激励着我做得更好。”
身为太监比男人少了那样东西，就要做得更好，来证明自己并不比任何男人差？
“不过……”徐怀策欲言又止。
白语晖收起那份心疼，连问：“不过什么？”
徐怀策凑近她耳边，“不过，我不喜欢跟你躺在一起的时候，被你叫做太监。”
“我才没那样叫过你！”白语晖红着脸道。
“没叫过最好，但你叫徐掌印也会提醒我自己是太监。”
白语晖打从认识他开始，便是叫他徐掌印，他却联想到掌印太监这个词，简直不要太会联想！
“徐掌印，每回我这么叫你，总能想象到你手执玉玺，举重若轻地把玉玺盖在奏折或圣旨上。这可是天底下仅此一份的尊荣，叫我羡慕的不得了！”
徐怀策打算伸手摸摸她的头，又怕摸乱了发髻，便覆住她的手，“改天我带你去司礼监，叫你也过过盖玉玺的瘾。”
“玉玺可不能乱盖，我不敢！”白语晖本能地拒绝。
“有我在，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马车停在白府门口，早得了消息的白家人齐来相迎，对如此多的送节礼啧啧称奇。
白老夫人开口道：“你俩来，每回都带着大包小包的，今儿来送节，拿这么多东西作甚？我们快要搬去岭南了，剩下的时间哪里吃得完？”
徐怀策便把腌制和做牛肉酱等法子讲了，认为肯定能吃完。
唐氏便道：“这也是徐掌印的一份心意，既是送来了，咱们便收下，叫庖厨好生料理，才不负徐掌印的好意。”
忽然，白语妍阴阳怪气地讲：“别人家的姑娘出嫁了，一年三节要送，咱们白家就得大姐送这一回节，送再多礼也使得，毕竟没有下次了！”
“妍儿，你胡说什么呢？”黎氏忙把白语妍拽到背后。
白语晖脸上有些挂不住，挤出一丝苦笑。
徐怀策眼底闪过一丝嫌弃，随即张嘴道：“多谢姑娘给我提了个醒，不论岳父人在哪里，一年三节和生辰寿诞，该送的一定不会少，定叫人日夜兼程地送去，绝不会寒了岳父岳母的心。”
本是刁难，却成了他表孝心的机会！白语妍好不生气，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捏成了拳头。
唐氏笑容满面，“徐掌印，您有这份心就很好，一年三节送去岭南忒远了，若你有心，临近年关送一回年节就很好，平日里多写些书信给我们，免得我们惦记你和晖丫头。”
“徐掌印和晖丫头来了有一会儿功夫，一直站在外头可不行，赶紧回府去喝茶。”白老夫人道。
徐怀策和善地讲道：“老祖宗，早就说了您年事已高，待在上房等我们去拜见就好，不必出来相迎，怎又出来了？”
虽说徐怀策是白家的大女婿，可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白府谁敢轻慢，必须快快地出来迎接。
众人说笑着进了府，吃过茶点后，徐怀策跟白府男丁们去书房商量回岭南的路线，白语晖和女眷们在后院吃茶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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