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吹埙
晨光微曦,燃烧的白烛滴下蜡油滋滋作响,白语晖轻轻地捏了徐怀策一把,故意不安分地去扯他的月白交领。
他扣着那只不安分的手,沉声问:“你以为我一直能当柳下惠?”
娇羞席卷了她,立刻缩回手,转过身闭眼装睡。
倘若半推半就与她假戏真做了,两人便有了夫妻之实,明明是那么期待,徐怀策却亲口推掉了天赐良机。失望把他的心口捅出一个豁大的洞,快速吞噬了整颗心。
他掀开被子,半坐起来,穿衣系带。
细微的响动令白语晖偷偷睁开了眼睛,衣裳一层层穿到他身上,矜贵文雅,背影却有说不出来的落寞。
及至他迈步走向房门,她才柔声开口问:“你去哪儿?”
徐怀策心猛地一沉,滞步回道:“去外面吹埙。”
吹埙……埙是一种乐器?
“天还没亮,你在外头吹埙,打搅整个客栈的人睡觉,少不得要被人骂骂咧咧的,倒不如在房里吹。”白语晖深知他此刻不想多说话,又补充道:“徐掌印,你吹你的,我听我的,互不打搅,成么?”
徐怀策略略点头,一口气将所有白烛吹灭,倚在窗边,拿出御赐的红漆云龙埙,放在嘴边开始吹奏。
朴素低沉的埙声缓缓流出,乍一听深沉哀怨,却又暗藏着几分豁达,是古筝、古琴、箜篌等无法比拟的。
埙声像一壶陈年老酒,越品越上头,白语晖听着如痴如醉。忽然之间,埙声变得欢快活泼了些,由年长老者成了二八年华的少女。
他吹埙不用看谱子,便能做到这般收放自如,定是个中高手!
白语晖心底对他的崇敬,又添了几分。
这时,窗棂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徐怀策仅用右手吹埙,腾出左手去开窗——竟是钟尚。
东方露出鱼肚白,满天朝霞如摧枯拉朽般遮住了白云,钟尚把房里看得个影影绰绰,心知自己多事了,又不能就这么脱身,只得硬着头皮道:“督主,我听见您吹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才着急忙慌地来看。既然您和夫人都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徐怀策收了埙,反问道:“我能出什么事?”
“督主,卑职跟了您多年,晓得您的性子,若不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您也没闲工夫吹埙。”
白语晖心底一颤——原来徐怀策是拿她没办法,才会吹埙!
徐怀策深深地看了床上之人一眼,笑道:“白姑娘说想学吹埙,我先给她打个样儿。”
“合着督主和夫人醒得这么早,竟是有闲情逸致来吹埙。”钟尚实在搞不懂吹一个鹅蛋大小的埙,早不吹晚不吹,偏要这么扰民?
“不论白姑娘想做什么,我都有那份闲心。”徐怀策答完,又道:“今儿端午,不在京城倒不用忙祭祀,便是起晚点也不怕。钟尚,你也回房睡个回笼觉。”
钟尚暗自决定以后甭管听到督主和夫人房里传出什么声音,再也不多事来查看,再破例就是狗!
眼见着钟尚跳窗离去后,徐怀策将窗屉子合上,坐在八仙桌旁,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红漆云龙埙。
哪怕两人拌了嘴,徐怀策在外人面前还是护着白语晖的,她自忖是不是有些刁蛮任性叫他为难了,一时半刻没想出什么,但不忍晾他太久,便拥被半坐着,轻咳一声开腔道:“徐掌印,你吹埙是跟谁学的?”
“先帝在位时,隔三差五地要宫廷乐师们编排新曲子,像编钟、箜篌、古筝、古琴等较大的乐器,乐师们都争着抢着用,唯有这小巧别致的埙,没多少人瞧得上。我替乐师们擦拭乐器时,瞧着埙形状各异又趁手,便拜了师,专门学了吹埙。”
“原来如此。”白语晖点头应声,又道:“徐掌印,您艺多不压身,叫我自惭形秽了。”
温侬软语的低吟,叫徐怀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自嘲道:“我今儿吹埙,原是为了疏解胸中郁结之气,绝无在你跟前显摆之意。况且,埙声抱朴拙素,所喜者甚少。”
“我听着埙声就很好,很喜欢。”白语晖想宽慰他,立马接道。
“此话当真?”
白语晖郑重地点头,“打个比方,文人多爱荷花、梅花、菊花等,写出无数称颂的诗词说其有傲骨有气质,凡是老百姓喜欢的桂花、栀子花等,因香气太浓烈,反倒不齿。我觉得荷花、梅花那些花固然很好,桂花、栀子花也不差,开得灿烂,香得痛快,又能入药入菜,非常实用。换成埙也是一样的,弹琴文雅悦耳,能觅知己,吹埙也非常好听,自有识货的人捧为天籁。”
知己二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徐怀策的心烫得怦怦直跳,他一步步走向架子床,步履是那么的坚定,在床边蹲下,握着她的一双手,“妻子易娶,知己难觅,有朝一日,你我能成知己么?”
丈夫便是自己的蓝颜知己,定会传为一段佳话!可是,白语晖很清楚横亘在两人之间看不见的护城河,叫两人都不敢轻易跨雷池一步,想当贴心知己,没个十年八载怕是不行。
她不忍再泼他冷水,便连连点头。
徐怀策将她拥入怀中,如梦呓般地呢喃着:“白姑娘……白姑娘……我的白姑娘。”
“我在,我就在这儿。”
一觉睡到午后,徐怀策招呼丫鬟们进来替白语晖梳洗打扮,便出去了。
靶镜里的脸红得能挤出红汁来,宝荣笑道:“夫人,您今儿个脸这么红,难不成跟老爷圆房了?”
“才没有!”白语晖急于辩解,双手捂住发烫的脸,“我俩编蛋兜花了好长时间,接着睡了一觉就到未时了。我还没睡过这么晚,再加上又是跟他一同起来,怕你们误会才脸红的。”
“夫人,您跟老爷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便是三天三夜不起来,谁敢嚼你们的舌根,看我不割了她们的舌头!”宝娟装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又劝道:“夫人,您跟老爷早点圆房是好事,没圆房也不要紧。毕竟老爷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别人夫妻圆没圆房一年半载肚子大没大就瞧得出来,您没这个顾虑呐。”
“宝娟,话不能这么说!老爷娶了夫人,两人肯定是越早圆房越好,那跟生不生孩子没关系,为的是老爷跟夫人亲近了,往后夫人和白家都有依靠了。”
两丫鬟的话各有道理,白语晖也有自己的打算,“我晓得嫁给了徐掌印,总有一天要圆房的。目前来说,他还算君子,大概也是等我心甘情愿委身于他的那一天。说实话,我自个儿觉得年纪太小了,怕这怕那的,再过两三年,成了真正的大姑娘,再圆房也不迟。”
“再过两三年,夫人差不多双十年纪,老爷却到了而立之年,这嘴边的肉只能看吃不着,能行么?”宝娟忧心忡忡地问。
宝荣另有看法,“宝娟,我上夜最清楚老爷有多宠夫人,凡是夫人不愿意的,老爷肯定不勉强,更别说圆房这样的大事。说句难听的,在夫人没对老爷心生爱意之前,即便老爷勉强成事,一旦夫人看清了他的那东西,难免不生嫌弃。像老爷每天换衣裳比女人还勤,最是要面子爱干净的,哪里受得了被人看低?倒不如朝夕相处有了感情,再圆房为宜。”
两个粽子下肚,白语晖被徐怀策搀扶上马车,一边往马车里走,一边问:“咱们这是去哪?”
“早答应了你端午一起放纸鸢,我找了一处山清水秀又有大片荒地的好地方,让你放个痛快。”徐怀策笑答。
白语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一坐定才发现马车里没有纸鸢,便问:“那纸鸢呢?”
“到了你就知道了。”徐怀策让她安心坐着,又问:“你一般放什么纸鸢?”
放纸鸢是白语晖的强项,便毫不客气地自夸道:“燕子、蝴蝶、青鸟等图案的纸鸢为多,其实,不拘着什么纸鸢,只要是纸鸢,我都能让它飞上天。”
“看来你志在必得。”徐怀策嘴角噙着笑,摸着她的额头问:“若是你赢了,想要什么东西?”
“金银财宝那些,我是瞧不上的,你得送我些别致的东西。”白语晖取下鎏金护甲,挨个放在匣子里,免得护甲太长影响放纸鸢。
“你什么都不缺,我还真想不到什么别致的东西能打动你的芳心。”徐怀策装出冥思苦想的样子,忽打了个响指,“若是你赢了我,我背着你走一里路,中途不许把你放下。一旦中途我让你的脚沾地,便从头开始背你走。你意下如何?”
白语晖长这么大,只在孩童时候被亲爹背过,委实是有十几年没体验过被人背在身上的滋味,“一言为定!”
两人拉了勾,徐怀策忽问:“如果我赢了你呢?”
“你比我高比我重,背你是不可能背得起的。”白语晖有点着急,怕掉进他设的圈套里。
“你放心,我赢不了你的。”
白语晖闻言更不放心了,“你样样在行,放纸鸢只是小菜一碟,赢我恐怕不是难事。”
(https://www.24kkxs.cc/book/4055/4055894/11111069.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