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放纸鸢(一)
上午下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午后艳阳高照,路边的野花开得姹紫嫣红,原本长势茂盛的艾草和菖蒲被割的仅剩下矮桩子,挂在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飘着艾香。村民们拖家带口,有说有笑地溜达着,孩子们大抵是急着去看划龙舟,个个跑在前头当急先锋。
白语晖透过侧边帘子,怔怔地看着那些穿着朴素笑容纯真的孩子们,回想起自己年幼时玩乐的场景,泪湿了眼眶。
徐怀策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拿出帕子轻柔地替她擦泪,俊美的五官皱成一团纸,眉眼间尽是难以抹去的内疚,流露出深深的伤感,沉声开腔道:“白姑娘,是我不好,叫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白语晖脸上的温柔凝结在眼底,沉默了片刻。
徐怀策继续低声讲道:“咱们没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倘若你愿意收养些家世可怜的孩子,不论一个两个还是一群,我都会视如己出,尽心呵护。”
收养孩子……要想当娘,在不背叛徐怀策的情况下,也只有收养别人的孩子这一条路可走。
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不及孩子万分之一可爱,白语晖心底有所触动,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徐掌印,我自个儿也是个不懂事的大姑娘,哪里承担得起养孩子的重任,等时机成熟再说。”
等到白家人在岭南安居乐业,她又能把京城的产业打理得蒸蒸日上,与徐怀策能举案齐眉,皇帝也不轻举妄动,才算时机成熟了。一言以蔽之,便是现世安稳的日子,有财力也有能力更有心力去抚养孩子,再收养孩子。
对于收养孩子,她没有一句嗔怒责怪他是个太监,反倒推说自己年轻不懂事,还没做好收养孩子的准备,把一切责任都往自个儿身上揽了。他心底柔软成一片,捏着帕子,千言万语如鲠在喉,难以成言。
看多了人伦之乐,白语晖有些淡淡的失落,便重起话头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徐掌印,昨儿个我爹回信说京城那些掌柜和伙计们对我十分感激,也说宝姿和宝菡拿了银子犒赏督主府的下人,贤名已得。只是,跟着咱们来的三个,今儿个只跟咱们吃了点粽子,似乎不太合适。”
“依你的意思,给她们三个多少合适呢?”徐怀策低声询问。
白语晖轻声答道:“宝娟和宝荣是我的贴身丫鬟,钟尚又跟着你出生入死,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来,定要厚赏,每人一百两银子如何?”
“三百两银子而已,并不多,但我以为不妥。”徐怀策下了断言,有理有据地解释道:“送往京城的书信里已让万隆钱庄的掌柜兑了银子,犒赏掌柜、伙计和督主府的下人,留府的两个陪嫁丫鬟,比六位姑娘的五十两银子差一截,给的是每人三十两银子。虽说三个跟着我们出来,连翻三倍多,若是哪天嘴瓢透露出去,未免说你将四大丫鬟分个三六九等,反惹得她们不睦,甚至存了坏心思来服侍你,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三十两银子而已,有些拿不出手。”白语晖坦诚地回道。
“白姑娘,三十两银子你可别觉得少,寻常百姓一大家子一年也就挣这么点。”徐怀策坚实有力的手打了个响指,“你啊,初次接手白家那么多铺子,以为自己是守着金山银山,用不完的。殊不知,等她们以后嫁人或家里发生什么难处,你给笔添妆钱或救急,人能感恩戴德记你一辈子,反倒是逢年过节的小恩小惠,给了就很好,不必一味地想要多给。”
白语晖连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们也是姑娘,以后也要嫁人,不可能服侍我一辈子呢?四大丫鬟出嫁,我真得要给她们一大笔银子添妆才是!”
先前两人商量的话细如蚊呐,坐在马车外的宝荣和宝娟听不清楚,忽然之间听夫人说添妆钱,顿感惊喜连连又很舍不得离开万里挑一的好主子。
钟尚悠闲地扬鞭赶马车,“女大不中留,连夫人都晓得这个道理,往后你们可得跟我戮力同心,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可你们要存了虚头巴脑的心思,可休怪我钟尚翻脸不认人了。”
“钟百户,我们都双十年纪了,外头的良家姑娘及笄就嫁人了,稍微好点的男人都被挑光了,留给我们这些老姑娘的只剩下些歪瓜裂枣,不嫁也罢。反正我是打算一辈子服侍夫人的,就算撵我走,我也不走的。”宝荣扬着下巴望着远方的天讲道。
宝娟借机回嘴:“钟百户净知道取笑我们,您自个儿不也无妻无子?咱们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这戳到了钟尚的痛处,愁眉紧锁地连抽了几鞭子,扬起的灰尘叫路边的行人纷纷衣袖掩鼻,匆匆躲过。
马车里的白语晖听得一清二楚,“徐掌印,钟尚是你的心腹,一天到晚跟着咱们也不是个事儿,还真得为他寻觅一门好亲事。”
“嫁给我一个多月而已,这就想当媒婆了?”徐怀策揶揄道。
白语晖伸手拧了一下他的手臂,白了他一眼,“我随口一说,钟尚的事全凭你做主,哪是要当媒婆?”
“钟尚早就跟我说了要自己找情投意合的女人,如若找不到,一辈子不娶。你我就别为他的事瞎操心,还是想想待会儿放纸鸢的事。”
马车停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远山朦胧,山顶上冒着飘渺多姿的白烟,近处有一条一丈宽的溪流,水清澈见底,一个个黑色的小蝌蚪在水里游玩着。
白语晖顿感心胸都畅快了,“徐掌印,这地儿人烟稀少无人打搅,景色又这样美,你怎么找到的?”
“我勒令他们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不许吃饭,他们怕饿肚子,只花了一个时辰便找到了这地儿,你喜欢就好。”
“此处放纸鸢极好,可是,纸鸢呢?”白语晖上马车之前就问过纸鸢的事,现在到了地方还不见纸鸢的踪影,难道要亲自砍竹子糊纸鸢?
“等我一下。”
徐怀策大阔步跑进远处的一片竹林里。
白语晖按照来时的打算,给宝荣、宝娟和钟尚各三十两银子,互道了些祝福的话。
紧接着,宝娟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诚心诚意地对钟尚道:“钟百户,刚才我失言了,这十两银子算我给你赔礼道歉了,你拿去买酒喝。”
“喝酒误事,我不喝酒。”钟尚拒不接受。
宝娟催促:“那你拿着买东西吃也好,别不要啊。”
钟尚无动于衷。
白语晖见状开口道:“宝娟,既是钟百户不肯要,待回了京,你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或买一桌席面,更显诚心赔礼。”
这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使得白语晖循声看过去,只见徐怀策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背上有一个箩筐,缠满了各式纸鸢的丝线,蝴蝶、蜻蜓、锦鲤、蜈蚣等纸鸢迎风飞扬,使得低空变得绚丽多彩。
到了白语晖身旁,徐怀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得意地讲:“这有二三十种纸鸢,反正时辰还早,你我二人谁放上天的纸鸢多,便算赢。对了,你们三人都得睁大眼睛帮我们数数,不许走神,还有,猜猜我俩谁赢?”
“夫人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是您更胜一筹。”钟尚率先表态。
宝荣和宝娟则一致护主:“夫人没出阁的时候,跟府里少爷小姐们一起放纸鸢,没人是夫人的对手。我们相信夫人能赢。”
“谁猜对了,今晚我请吃席。”徐怀策大方地表示。
钟尚多嘴问了一句:“猜错的呢?”
“当然是回客栈喝西北风。”徐怀策答道。
白语晖肩负着宝荣和宝娟的信任,也不想被徐怀策占便宜,抢先挑了一个锦鲤纸鸢,抛了一片树叶判断出今儿个刮的东南风,便拉着纸鸢的线绳往西北方跑,连跑了一射之地,纸鸢借风飞上了天。她将线绳绑在一棵树上,看着栩栩如生的锦鲤在天上飞翔,信心倍增,一鼓作气接连放飞了三个。
到了放八仙过海图纸鸢的时候,白语晖发现徐怀策连一个纸鸢都没放起来,心道自己赢定了,便放轻松了,走到他身边,略带惊诧的问:“徐掌印,你不会放纸鸢?”
“有一年在宫里被某位公主放的纸鸢线绳割了手,已有多年没放过纸鸢,手生得很。”
哪是手生,分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白语晖心生怜悯,“纸鸢的线绳确实锋利,还曾发生过割喉那般骇人听闻的事,咱俩小心些,便没事的。虽说你很可能赢不了我,但来都来了,一个纸鸢都没放上天,传出去岂不有损你东厂提督的威名?”
“白姑娘言之有理,那劳烦你教我放纸鸢了。”徐怀策一副认真求学的样子。
“先往上丢树叶或其他轻的东西来判断风向,开始放纸鸢线绳一点点长,咱们扯着它开始跑,边跑边放绳,直到纸鸢借风悬在半空中,就能绑线了。”白语晖将放纸鸢的要点讲了一遍,追问:“徐掌印,你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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