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花心小和尚
香炉里点着三支线香,燃出缕缕青烟,为静谧的夜晚添了淡淡的檀香。
白语晖紧靠着徐怀策的胸膛,他说的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她晓得句句是真,便娇俏地笑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人活着,才有奔头,正是应了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不想我死?”徐怀策胸口一阵钝疼,难以抉择。
白语晖答道:“你是我的夫君,倘若死了,我便要守寡。俗话说寡妇门前桃花多,要是你在九泉之下看见我换男人如换衣裳,你会不会……”
“那我见一个杀一个!”徐怀策那么珍惜的女人,岂容其他男人染指!
白语晖坦荡一笑,“你好好活着,我这辈子就认准你这个夫君。”
“那你叫我夫君来听听。”徐怀策勾着她的下巴道。
生死关头,还有心调戏她!她啪的一下打了他的手,佯装怒道:“从前你是花心大太监,往后你是花心小和尚,对我这个施主要礼貌些,不许动手动脚的。”
徐怀策收敛笑意,低头看着她问:“你真能接受我当和尚?”
“正如及笄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如今,我也没没想过夫君会是个和尚。但是,那个男人只要是你,管他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徐怀策听了这些话十分高兴,但心底却很落寞。他最是爱惜这一副皮囊的,一天要换几身曳撒,碰了些赃物要用香胰子洗七八遍手,为了活命当个衣衫褴褛的和尚,拿着一封度牒满天下化缘,高傲如他,哪怕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再者,她对自己的喜欢,不必问就晓得大部分是为着貌比潘安的相貌,一旦成了风餐露宿不修边幅的和尚,她还瞧得上自己么?
他主意已定,含情脉脉地讲:“白姑娘,娶你以后,因为喜欢你,我都感觉不到人间疾苦了。现在泥沙俱下,虎落平阳,你仍不离不弃,我实在是欢喜极了。”
“那你好好活着,我会更喜欢你的。”白语晖俏皮地回道。
徐怀策脸上的温柔褪去,顺口接话:“借你吉言。”
“什么借我吉言,是你明早要正儿八经地告诉皇上你要当和尚。等你剃度出家了,看皇上安排你在哪个寺庙修行,我一定捐好多银子给菩萨重塑金身,还捐许多香油钱,保你吃得好睡得暖,当个潇洒和尚,成么?”
这么好的姑娘,徐怀策真不忍心辜负她!可是,造化弄人!
钟尚望风许久没见人来,晓得是打点的银子起了作用,便探身进了大殿,跪求道:“督主,您跟夫人鸾凤和鸣,就该一辈子在一起。今儿个也没别人在,属下便斗胆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督主文武双全,何不趁着藩王们和封疆大吏们都在京里,联合他们一起掣肘皇上?等督主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还怕什么呢?”
造反?
白语晖实在没料到看似老实的钟尚,竟会说出这般不要命的话!
徐怀策却一脸镇静地答道:“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输赢难说,即便成了九五至尊又如何?我是个六根不全的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亲生的儿子,等我死后,江山便要拱手于他人。我岂能为了一己私欲,叫千千万万的将士们枉送性命?”
“督主对皇上多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如今说杀就杀,哪还念半点君臣之情呢?这般无情无义的皇帝,废了又何妨?”钟尚义愤填膺道。
徐怀策并非软弱,只是不想打破太平盛世的局面,又变得群雄割据,百姓们民不聊生。他不再详谈,只道:“钟尚,带夫人回府,早点安置。”
“不,我不走!”白语晖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直把他右边肩头的衣裳都给扯了下来也没撒手。
徐怀策好不容易狠下心赶她走,不能因心疼而功亏一篑,便直骂她糊涂道:“白姑娘,我一向认为你比其他女人有些见识,没想到出了点事,便六神无主,只剩妇人之仁了!你留在这儿,亲眼看我剃发出家成秃头和尚,便是自投罗网让皇上处置。皇上借此为由将督主府和你陪嫁来的所有铺子一并抄没充公,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拿什么当香火钱!”
白语晖从没挨过这样的重话,一时间难以相信是从他嘴里连珠炮弹似的讲出来的,顿时脸上血色尽失,“你……你真……”
“你走!”
徐怀策见她发怔,又勒令钟尚道:“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保护好夫人,晓得么?”
“卑职遵命!”钟尚拽着白语晖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再一路拽出大雄宝殿。
白语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次跟徐怀策的见面,极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徐怀策,你不许死,听到没?不然我会挖你的坟,让你不得安宁!”
徐怀策置若罔闻,弯身捡起了木鱼,再度开始诵经。
白语晖被拖出了大雄宝殿,担心与痛苦凝聚成的一个无形的大圆球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哭都变得哽咽起来。
“夫人,您待了好长时间,虽然花了那么多银子打点,不会出什么事,还是别哭了,免得引来了守卫。”
白语晖心知不是哭的时候,捂紧嘴巴勒令自己别哭了,眼里点点滴滴的泪花导致她完全看不清路,便任由他拖着走在廊庑里,一路走回后门。
等她弯身走进马车里的那一霎那,眼泪像开了闸奔腾而下的洪水汹涌而下,不断地滴下来。她坐稳后,便放声大哭起来。
钟尚想劝她别哭了,但终是没开口,鞭鞭不休地抽在马背上,好让鞭子声、马蹄声和车轱辘声盖住她的哭声。
马蹄声远去,徐怀策倚在门口,怅然若失。在她没来之前,偌大的大雄宝殿空旷凉爽;等她走了,大雄宝殿便空到可怕,那些佛像似乎也在笑他这个痴心人。
不知过了多久,谭庸拿着一件袈裟披在徐怀策身上,“怪不得世人都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我看督主和夫人算是明白了几分。”
“我一个将死之人,还算什么督主?”徐怀策冷笑道。
谭庸回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督主。”
“谭庸,我重用你,也一手提拔了你,我有今日,不能说全拜你所赐,恐怕也有七分功劳是你的。”徐怀策铁青着脸,一针见血地指出。
谭庸捏着兰花指,捋着鬓边垂下的一缕长发,压着公鸭嗓道:“督主,你这话说得可是冤枉我了。皇上原意是把你打入宫里那深不见底的地牢,是我苦苦求情才换到这儿来,连守卫都是相熟的,打声招呼便放尊夫人进来了。我的良苦用心,督主全不知,实在叫人寒心。”
“那我真要好好谢谢你了,谢你暗中使奸计让我有如今的下场。”徐怀策面容冰冷地答道。
“说老说去,您还是怨我。其实,您有如今的下场,也怨不得我。”谭庸一边用兰花指捋头发,一边讲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督主您娶的是天下第一豪富的千金大小姐,尊夫人的陪嫁几辈子也花不完,便瞧不上下边那些人送的礼,也不准司礼监其他人收,断了大家的财路,大家能不怨恨么?此为其一。”
徐怀策娶白语晖,并非看中她的钱财,而是为了报答当年她救命之恩,才用最短的时间从小太监爬到了掌印太监,并在她及笄后第一时间迎娶了她。以身相许来报恩,他从没往外说过,哪有人知晓?
“其二,听说你的小姨子跟王首辅的公子搭上了,往后你们成了连襟,你跟王首辅更能齐心协力统治整个朝廷了,皇帝最忌惮大权旁落,你触了皇上的逆鳞,便是咎由自取。”
白语妍跟王越之的事才刚刚有个苗头,可以说是八字还没一撇,便传得人尽皆知,可见人言可畏!
“最后,皇上十几岁的时候都要太后娘娘陪着睡才能睡着,登基后三宫六院招架不过来,才让太后有机会出去找男人。你几次三番帮太后找男人,皇上都忍了,可这个苏清安跟先帝有几分神似,皇帝最怕太后老蚌生珠再弄出个皇子来谋权篡位。皇上不处置你这个始作俑者,难解他心头之恨呐。”
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大多是形势所迫,徐怀策扪心自问委实是有对不住皇上的地方,可他从没以权谋私过,也对得起这么些年拿的薪俸,更没什么好解释的,只道:“谭庸,如今的你便是昔时的我,等你在掌印一职呆久了便知道这碗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正所谓成王败寇,我输了就是输了,只希望你别对督主府的人赶尽杀绝,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咱家虽是太监,却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你只管放心,我会好好照料你那一大家子人的。”谭庸捏着下巴,一脸高深之色。
“那明早送一身朱红色曳撒来,里里外外的衣裳鞋袜都要干净的,我换好了衣裳自然会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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