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救奶妈和婴儿们（一）
“去救那些可怜的婴儿和奶妈们！女人该帮助女人！”
白语晖答得斩钉截铁，斜洒进房的血红色夕阳照着她的脸庞，那么年轻好看的脸，却写满了坚定。
香织立刻走上前来，“夫人，我也去！只是，小少爷还这么小，还是别带出去，没的受惊了可就麻烦了。”
白语晖急着去帮忙，没考虑到徐思晖太小离不开人也怕生，便把他留下，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宝娟和宝菡，并香织和绿桐一同出去了。
一行人走到垂花门时，不出意外地被锦衣卫头子拦了下来，“夫人，督主有令此门不能出。”
“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去干些为国效力的大事，天天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啊不，你这还没一亩三分地，就一道门而已，臊不臊？”香织破口大骂道。
锦衣卫头子脸一阵青一阵白，捏着拳头要发火。
白语晖把香织挡在身后，“育婴堂里的奶妈和婴儿们无处可去，我打算找个地方收留她们。你若不信，可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
言罢，她挺直身子目不斜视地迈过垂花门，香织和丫鬟们也跟上了。
锦衣卫头子迟疑了片刻，终是遥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没追上去。
众人挤进一辆马车，香织拍着胸口道：“我那么骂他，他还不服气；夫人斯斯文文地说他两句，他反倒没追来，可见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我总不明白这一点，吃了多少亏还没长记性呢。”
夏天嘉借改婴儿床的理由一天进出督主府数次，白语晖不信锦衣卫没看出猫腻，但他们没往谭庸那儿捅，可见并非对谭庸矢忠不二。这次她寥寥两句说的是真话，一则他们大男人不爱往女人堆里凑，二则婴儿多的地方这个哭那个哭吵得人头疼，三则可怜婴儿，眼巴巴跟上来才是傻子。
“锦衣卫没跟来是好事，可见要出府也不是什么难事了。”白语晖附和了一句，再道：“马上要天黑了，今晚便让奶妈和婴儿们住客栈，明儿个我自去找宅子，或是买下来，或是赁下来，总要让她们安安稳稳住下来才是。”
“夫人，奶妈们带着婴儿们住下来，花费还不算多。可奶妈们要按月给月钱，四时的衣裳、吃食等，还有婴儿们生病看大夫买药，几年下来要花的银子不是小数目，夫人，您可要想好了。”宝菡立即劝道。
香织点头道：“宝菡说的是，连官府都不开育婴堂了，夫人开下去，绝非易事。再有一点，若是百姓们都晓得你是活菩萨，养不起的婴儿或是女婴都往你这儿送，就是金山银山也得吃空了。”
“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白语晖表示赞同，又道：“说实话，我只想把奶妈和婴儿们安顿下来，别的事并没有多想。眼下我的银子还算多，等到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再说吧。”
否则怕花银子怕来的婴儿多，东怕西怕畏首畏尾的，便做不成好事了。
当马车离育婴堂尚有一箭之遥时，便听见男人的呵斥声、女人的哭诉声、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白语晖便命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一下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衙役们个个鼻孔朝天，拿着水火棍耀武扬威，大呼小叫地驱赶奶妈和婴儿们；那些走投无路的奶妈们抱着婴儿跪地求情，一口一个“官爷您们行行好别赶我们走”，换来的却是冷目相对。婴儿们被大吵大闹的声音吓得啼哭不止，奶妈们时不时低头哄几下婴儿，再继续求饶。
“你们这些女人除了哭就是哭，哭来哭去地烦死个人。老子最后说一句，谁再不走，几棍下去都得瘸了！”
奶妈们面面相觑，止住了哭声，仍止不住地打颤。
“还不走？当老子说的都是屁话？”
衙役们举起水火棍，准备打向妇孺们。
“慢着！”白语晖走上前去，好声劝道：“官爷们，大家有话好好说，何必打人呢？”
衙役们齐把白语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穿戴得体，说话客气，估计是京里某位大官之妻或掌上千金，为首的便也好生好气地回道：“姑娘，您有所不知，朝廷今早已颁旨关停育婴堂，给她们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这不马上天黑了，她们还赖着不走，成何体统呢？”
“官爷们，你们照章办事，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奶妈们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婴儿去哪里？大概你们也晓得，出来做奶妈的都是穷人家出身的，家里的人尚难以养活，把婴儿带回去，怎麽养得活呢？可她们奶了娃们半个月，已对娃们有了感情，也下不去掐死她们的狠手。她们回家不得，杀婴不得，也找不到狠心遗弃婴儿们的爹娘，可不就是只能求官府三思，别赶她们走么？”
奶妈们七嘴八舌说得也是这些话，只是人微言轻，衙役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便毫不讲理只顾吵闹赶人。如今有身份有地位的姑娘来说话，衙役们个个竖耳静听，果然不一样。
一衙役答道：“姑娘，奶妈们带婴儿有难处，朝廷也有自己的难处。虽说育婴堂只开了半个多月，可也收留了八十六个婴儿，奶妈子就有八十个，还有洒扫的婆子、做饭的厨娘，这么多人吃朝廷的，用朝廷的，还要朝廷发月钱，实在是难。”
“朝廷真有这么难？”白语晖才不信！且不说宫里一切东西都要进贡，所好甚巨，就说此前皇帝要白家出几千万两银子翻修畅春园，幸得这事没成，不然国库还不知得空成什么样，越发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民膏。
衙役讪讪地答话：“姑娘，上头这么说的，我就这么传话。反正关育婴堂是皇上的意思，没法改了。”
须得承认，养活这些弃婴，是要花些银子，可皇帝以朝廷拿不出银子来搪塞，未免说不过去！但凡他心系百姓，从自己做起，一日三餐少几个菜，省出来的那点银子足够育婴堂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白语晖有一肚子反驳的话，终是懒得说出口，只对着跪地的那些奶妈们道：“姐姐们，朝廷不管你们和婴儿的死活，我来管！你们都起来，跟我走！”
奶妈们将信将疑地盯着她。
宝菡笑道：“我家夫人不会骗你们的，你们只管起来！”
“没错，夫人就是来救你们的。”
香织也附和了一句，便和丫鬟们挨个把奶妈们扶起来，婴儿们也不再哭了。
这般年纪轻轻又说话有理有据的姑娘，竟已嫁作人妇！衙役们有些惊诧，却也没忘记正事，催问：“夫人，既是你管这些奶妈和婴儿们，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免贵姓白，乃白玉堂之女，徐怀策之妻。”
白玉堂之名，大耀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身为他的女儿，自然除了王公贵胄们最有钱的女人！
衙役们猜想有油水可捞，便道：“夫人，这么多奶妈和婴儿们，你一个人管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帮忙搭把手如何？”
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否则后患无穷！
白语晖在心底瞧不起他们，却和颜悦色地答应了，再道：“官爷们留下正好，麻烦帮我数数多少奶妈和婴儿。”
衙役们叫奶妈们抱着婴儿排好队，便按着花名册逐个点名。
“回禀夫人，眼下奶妈六十二位，婴儿六十五位，厨娘三位，婆子两位。”
白语晖蹙眉道：“刚才你们说婴儿有八十六个，现在怎么只剩六十五个，还有二十一个去哪了？”
“夫人，您看花名册这些没打勾的，便是不在此处的人。”衙役递上了花名册。
因每个奶妈固定给一两个婴儿喂奶，凡是奶妈不在的，婴儿也被一同抱走了。若是她们抱回家去悉心照顾还好，再转手卖人甚至丢弃可就糟了！
白语晖心急如焚地开口吩咐：“官爷们，你们好人做到底，麻烦按着花名册上的地址去追查奶妈和婴儿们的下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重谢两个字，使得衙役们眉开眼笑，纷纷领命走了。
白语晖仍不放心，暗暗叮嘱宝菡：“你快回府去把白府家丁叫来，我再告诉他们每个人去哪里找人。”
“夫人，奶妈们带着婴儿走就走了，何必再大动干戈地去找？”宝菡有些不情愿地问。
白语晖严肃答话：“每个婴儿都可能长成栋梁之才，可被利益熏心的人拿去换钱，一辈子就毁了。必须找！一个都不能少！”
不远处的一棵槐树底下，停着一辆豪华官轿，侧边轿帘被打了起来，透出谭庸阴晴不定的脸。
育婴堂是徐怀策在世时倡议创办的，每回去点卯散衙路过育婴堂，或见鬼鬼祟祟的人把婴儿放进木箱推到墙里侧，或见女人们心满意足地说今天又多收了几个婴儿，如一根刺在他的心上越扎越深。他才会费尽心机，把皇帝灌得烂醉如泥时，劝皇帝关掉育婴堂。
没想到，她竟会出手来帮这些奶妈和婴儿们！他倒要看看，她对着干能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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