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名伶与假和尚之谜（二）
假和尚偷走那么多女的，只为卖钱，害了多少人的一生，简直死不足惜！但是，白语晖总觉得他作恶多端，为何能好好地活到今日？又是怎么抱上谭庸粗大腿的？
刑部主事不解地问道：“他是一个小地方的假和尚，怎会认识京里的达官显贵？”
“那时他说卖了数不清的女人，我还不信，笑话他吹牛也要打草稿，他却说那都是真的。因为他跟一个癞子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忽有一年那人下狠心净了身进京当太监。据他说，现在那人已是司苑局的左副使，结交了不少达官显宦。”
“照他那么说，他在外头偷拐走女人，全是宫里那个从五品司苑局的左副使做内应，包管卖出去。依我之见，这全是假话。”
花姝颐全是实话实说，不料被刑部主事这样贬为假话，有些不忿道：“李主事，我句句是真，你为何说我撒谎呢？”
“姝颐姑娘，你会错了意。我并不是说你撒谎，而是说假和尚对你扯谎了。”刑部主事挺直了腰杆，详细解释道：“内廷有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为二十四监。而司苑局属于八局之一，掌管各宫蔬菜瓜果与茶料，或采买，或自种。每逢宫里有大宴会，司苑局能捞到些油水，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要说能跟王公贵胄们有交情，全是假话。除非……”
“除非什么？”白语晖和花姝颐不约而同地发问。
刑部主事凛声答道：“有机会进宫的都是正四品及以上的京官，压根不会把司苑局从五品的左副使放在眼里，除非他跟上头的大太监狼狈为奸！虽然我还没去打听司苑局从五品左副使姓甚名谁，但我晓得管他的大太监是掌印太监！”
掌印太监谭庸！
司苑局从五品左副使是中间人，让假和尚和谭庸搭上了关系！这回假和尚扮作花姝媛混进白府唱戏，也是谭庸出的馊主意！
白语晖恍然大悟，试探着问：“李主事，若是你们刑部查出谭庸罪大恶极，你们会怎么做？”
刑部主事面容愁苦，咬紧牙关没说话。
“谭庸当掌印太监也没几个月，从前的那位掌印太监，怕是也手脚不干净。”花姝颐倏地开口道。
从前的掌印太监，不正是白大小姐的亡夫么？刑部主事语调生硬地提醒道：“姝颐姑娘，徐掌印已经入土为安了，死者为大，还是别妄议他的是非好。”
刚正不阿的徐怀策也会暗中做那些龌龊事么？
白语晖相信他的为人，绝不会跟那些奸邪小人同流合污，可她不明真相，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令这些人闭嘴，便深感无力，心如刀割。
她两眼发直，身子绵软无力，双手强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目光涣散地盯着墙上“公正廉明”的牌匾，略带自嘲地讲道：“此案既是牵扯到亡夫，我是他的妻子，理应避嫌，不便久留了。还请刑部尚书领着你们这些能人，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公道。”
“白大小姐，姝颐姑娘年纪还小，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有些事我还想再请教你，不如再坐坐？”刑部主事挽留道。
花姝颐也察觉自己失言了，忙也站起身，低头致歉：“白大小姐，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对不住您。”
白语晖笑不出来，便微微点头，径自离开了。
坐上马车后，她抱紧双膝，将头埋在膝间，失声痛哭。
因刑部衙门离白府不远，车夫很快便把马车赶到了，提醒道：“大小姐，到了。”
白语晖哭得正伤心欲绝，不想开口讲话，更不能以这副狼狈的样子下马车，便拿帕子擦了眼泪，却不下车。
车夫听见马车里鼻子一吸一吸的声音，顿时明白大小姐是哭了，也不在催促，立在马车旁等候吩咐。
“咦，这不是姐的马车么？不赶马车走，也不进家门，愣在外头作甚？”白弘敬提着一个鸟笼，嘟哝道。
车夫答话：“少爷，大小姐还有事，等会儿下马车。”
“姐一大早就出门，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忙啥忙活了一天呢？我倒要问个清楚明白。”言罢，白弘敬打起马车帘子，一边往马车里钻，一边调笑道：“姐，你莫不是在这儿偷偷数银子偷着乐？”
白语晖没接话，仍低头绞着帕子。
“姐，你怎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谁给你气受了？我揍他去！”白弘敬捏着拳头，吓得新买的鹦鹉胡乱喊救命，便觉得很聒噪，直接往外一递，“把这吵人的玩意给我拿进去。”
待他再次坐下，用温软的声音问：“姐，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别光顾着哭，倒是说句话啊。”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姐夫了。”想他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白弘敬露出一脸猜到的神情，“我就晓得你是为着想姐夫才暗自垂泪，说实话，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妍丫头大婚，满堂宾客，那么热闹，你就会想起你跟姐夫大婚时的景象，正所谓触景伤情，对不对？”
白语晖不置可否，拿帕子轻轻地拭泪。
“姐，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先前我就常说别嫁给姐夫，并不只是嫌弃他太监的身份，而是伴君如伴虎，还真应验了。虽说收养了思晖，但终究不是亲生的，跟姐夫没一丁点儿像的地方，只能说是养久了也会有些亲热，比亲生的还是隔了一层。”白弘敬怕自己说的这些话令亲姐难以接受，又补充了句好话：“不过，像姐夫那样的男人，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恐怕让你改嫁给别的男人，也是不愿意的。”
“我不会改嫁的，这辈子都要把他等回来。”白语晖郑重地答道。
“那你就是一个活的望夫石了，这又何必呢？”白弘敬不住地叹气，“从岭南回京的路上，娘常跟我说要带你出去玩玩，认识些德才兼备的男人，日子也过得开心些，更不会逼着你改嫁。像你现在张口闭口就是要等姐夫，等于是给自己画地为牢了，累不累？”
“人生下来活下去就是要受累的，穷人吃没钱的苦，咱们有钱就要吃别的苦。”
姐弟二人在府外停的马车里谈心，已传遍全府，上人下人们纷纷前来凑趣。
唐氏一踏出门槛，便大声讲：“晖丫头，差不多一整天没见你人，回来了也不进去，在外头坐马车有什么舒服的？”
“娘要是看你哭了，定也要哭的肝肠寸断。”白弘敬不想再目睹母女抱头痛哭的样子，灵机一动，取下两支金簪子，将帕子的两端给固定在发髻上，使得整方帕子把她的脸完全遮住了。
“你这是做甚？”白语晖低声问，料想帕子虽不很厚，到底看不清路，怎么回府？
白弘敬并不多解释，只道：“你就瞧好看我是怎么替你遮丑的。”
他先跳下马车，再搀扶着白语晖踩着矮凳下马车，提醒道：“姐，你有眼疾，要小心为上，免得摔一跤，摔破了相可就糟糕了。”
“晖丫头怎么患了眼疾？”唐氏满脸忧色。
“娘，你也别担心。刚才姐告诉我说，近来哭得次数多，又为操心妍丫头的婚事，没睡过整觉，去看过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少见阳光多静养，只不许再哭了。”
白弘敬睁眼瞎掰的能力，白语晖不得不服！不过，有了这方帕子遮脸，她觉得安心多了，不禁心生感慨：少不更事的弟弟，懂事多了。
唐氏忧心忡忡地回道：“我早就说过要少哭，仔细哭瞎了眼睛，这下好了，明儿个妍丫头的婚事，恐怕你还不能出来招待，还是卧床静养为好。”
“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何必要姐姐这个病人出来待客？明儿个一切都会办得妥妥当当，你放心，只管包在我身上。”白弘敬本就不想明天让亲姐目睹大婚的场景，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索性顺着亲娘的话，将她撇到一边去静养。
唐氏无奈地笑笑，“你这说大话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这叫斗志昂扬，不是说大话。”
众人闻言大笑，也有些机灵的趁机夸少爷有志气之类的，得了不少赏银。
因白语晖要静养，唐氏吩咐众人各去忙活，仅跟着丫鬟们齐回了她的房，再三再四地叮嘱：“晖丫头，你年纪还这么轻，要是哭坏了眼睛，就是拿几万两银子也换不回一个好的。就是死去的姑爷也舍不得看你日夜哭泣，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为好。”
“娘，你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母女二人在房里谈心的声音放得极低，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宝菡姑娘，劳驾你进去问问，我戏班子里的两位姑娘跟着大小姐出去的，怎么大小姐回来了，她们还没回来呢？到底是她们贪玩，还是出事了？”
这是杨春泰的声音！
宝菡答道：“杨班主，你也瞧见了，大小姐患了眼疾，先让她休息一会子，晚些时候我会找机会问的。”
“让杨班主进来。”
白语晖倒要问问看，白府跟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把通缉犯人往白府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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